原标题：日常｜今天也是在玻璃碴子里找小欢喜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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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开始看到《小欢喜》预告，我就陷入在一种想看又不想看的情绪里，一方面我看过《小别离》，我相信黄磊和海清一定能继续把这种演绎家庭生活的电视剧诠释得很好，但另一方面我又有点逃避，说不太清到底是不想面对什么。

《小别离》演的是中考，方朵朵初三，她那时候所面临的各种问题压力手足无措无能为力，说实在话我已经代入感不强了，所以跟着哈哈一乐，假装思考思考，就完事儿了。

《小欢喜》演的是高考，方一凡高三，导演编剧又太用心，连高三开学前先补课分班考，第一次区排名的期中考，我当初没去成但还装作不在乎的冬令营都有模有样地还原出来了，我怕我看到里头有时不时考砸了的我，还有我考砸时候明明不开心但还安慰我两句的我爸我妈，然后再有其实还是能感受到他们就是不开心的我。

万一太真实了，是真的会觉得有点难堪的。

三家孩子，方家方一凡林磊儿，乔家乔英子，季家季杨杨。

每家都有每家的糟心事，看微博上很多人都说，这剧别叫《小欢喜》了，应该叫《大焦虑》。

我依稀记得以前看到过一个作者的采访，她说她爱写大团圆结局，因为生活本身残缺太多，她希望至少她能做主的故事就可以圆满一点。

那我就姑且认为，我们觉得这个电视剧太糟心太悲伤了，是因为其实我们现在过的还不错，身体没有大毛病，家庭没有大矛盾，人生没有大坎坷，那值得庆贺一下。

每天晚饭的时候还能有个盼头，看看今天《小欢喜》要演些什么，其实就挺让人欢喜。

2

我爸妈也看了这个电视剧，然后挺喜欢方一凡这孩子。

他就是我们每个人班里都会有的那么一个男孩，成绩不好但也还挺聪明，干嘛都有兴趣但不爱学习，性格好爱说话，喜欢在一切场合活跃气氛。

我就开玩笑，和我妈说，“那你让方一凡给你当儿子吧。”

我妈说，“那还是算了吧，他这个成绩，太让人上火了。”

虽然我不想承认，但这个回答我挺满意的，我其实也看不起为此而满意的我自己，因为潜意识里我就是在得意，我知道比起方一凡，我是更好的那个孩子，是不让人上火的孩子，因为我成绩比他好。

其实我的父母非常注意保护我的自尊心，他们几乎从来不在我面前猛夸别人家的孩子，这原本应该让我的压力变小许多。

但或许是虚荣心作祟吧，我总是有意无意地想和其他同龄人比，总想比别人更好，开家长会的时候，希望我妈能在每科老师那里听到对我的表扬，我特别想成为那个“别人家的孩子”。

其实写出这段不太容易，因为承认我的这种心理对我来说也不是一个太光荣的事情。

高考结束之前，我真的还是过得挺有信心的，虽然我算不上多好看，性格多好，才艺多全面，但是就拿着还不错的成绩单，我就挺有底气的，具体表现在考的还不错的那些考试后，我还挺盼望开家长会的。

是，我也知道我这个情绪挺欠揍的，但是得实话实说，我那会儿确实这样想，甚至想到每科老师可能都会夸夸我，我妈应该会觉得骄傲，我都能自己高兴小半天。

那个时候我好像一直顶着一个“好孩子”标签。

虽然吃冰棍前要请示，我偷吃过。

虽然假期白天不能看电视，我偷看过。

虽然作业工工整整按时完成，我偷抄过。

虽然考试前要专心复习，我利用那个时间偷偷补番刷小说过。

可是成绩好是一个万能的挡箭牌。

这绝对是一个不正确的价值观，但我想可能大家心里面都会七七八八有些认同吧。

在十八岁以前的中国，不管我们怎么提倡重视素质教育，都没办法否认，学习成绩，就是评判一个孩子好赖至关重要，甚至是最重要的那个绝对标准。

这个万能挡箭牌是什么时候失效的呢？

其实我真的不知道。

可能就是随着后来慢慢长大，看到有的人能从容地和陌生环境相处的时候，听到有的人无比流利的英语口语的时候，看到好看腿细还会打扮的女孩子的时候，遇到一些同龄人始终往前多看一步提早就计划一切的时候，发现有很多人制定目标就每天坚持努力从来不偷懒的时候。

心里头真羡慕，但也真做不到。

学习成绩还是挺重要，但不是那么重要了。

因为离开了高中绝对封闭的校园环境之后，无论是大学还是社会，都开始给予大家越来越多展示自己的机会。

同时也是在，越来越多的地方考验着我们。

可是我还是那个有着虚荣心的小姑娘，我还是老想着做“别人家的孩子”，可是我又做不到，我边努力，边继续假装自己还是走的四平八稳。

紧紧攥着以前积攒下来的自信和骄傲，生怕从好不容易爬上去的半山腰上摔下来。

这些时候我反而有些羡慕方一凡，能成为落落大方，宽容坦荡，懂得体谅别人的情绪，懂得温柔接纳突然出现的人，大概也是需要天赋的。

成年人的世界要求我们能够处理好情绪，顺意的时候低调做人，失落的时候依旧全力以赴，愤怒的时候不迁怒别人，沮丧的时候不否定自己，不巴结位高权重的人，也不轻视位卑弱势的人，有自己的情绪但懂得只和自己分享，坚持自己的看法但有让别人也感到让步的技巧。

这是无数看起来无比容易但其实我一件都做不到的事。

更可怕的是，突然之间，我好像就没办法继续当我的“好孩子”，不再那么优秀这件事情，真的让我有点手足无措，我可能是被很久以前过于安稳的环境宠坏了，已经习惯于拥有优越感了。

有些时候，我会觉得不公平，虽然说把责任都推出去非常鸵鸟非常懦夫，但是在我可塑性最强的那段时间里，让我看到成绩好能带来压倒性的胜利，可能真的会让我误解。

我还真的以为，好好学习，成绩优秀，就是拿到了成功人生的入场券。

其实这可能只是在走向入场口的那个路上，给你铺上两块砖头，的确能好走一点，但把它当绝对性优势应该是大傻子的行为。

所以我看到方一凡和林磊儿的时候，总觉得有点失落，现在被骂的惨兮兮的孩子，其实弄不好以后才是真的天高海阔。

方一凡家的关系可能和我家是最像的，不会有过于明显的矛盾和压力，爸妈也尊重爱护我，但我也知道，他们是真的很看重我的学习。

所以说，其实让我感受最深的，可能就是方一凡这个人物本身的存在，他让我终于找了个机会仔细感受为什么我觉得自己越来越脆弱，越来越疲惫，却还是越来越差。

可是他考不上太好的大学，也临上轿扎耳朵眼，从零开始准备艺考。

我觉得我也不笨，我再接着努力努力，应该还是能把我的成年人人生做的更好一点，本身就不是孩子了，就更没必要去当什么“别人家的孩子”了。

我确实从来都没尝试和自己和解过，所以我想试试看。

3

宋倩和乔英子家在这个电视剧里其实挺有意思的，某种程度上它被拍出了哈姆雷特的即视感。

我自己在手机上看的时候，弹幕群体大概是一群比较年轻的孩子，他们一直在等英子跳海，和等魏无羡变夷陵老祖一样迫切，不是为了让英子彻底崩溃，而是为了让她妈宋倩后悔。

而我爸妈对这一段的看法大致是，“现在可能是跟咱们那会儿不一样了，可能孩子压力是比咱小时候大，但说到底还是心理素质不过硬，她如果真有考清华的能力就应该听她妈妈的，为了这个就抑郁了纯属是导演为了电视剧戏剧性制造矛盾。”

我现在大概就处于一个稍微懂事儿点了但也还不是那么懂事的阶段，实话说我不能完全同意我爸的看法，因为我经常几件小事加一起就情绪崩溃，我要是承认就是我们太脆弱了，完全没有客观原因，我觉得这有点打自己的脸。

但是看到弹幕一直在刷“只有我们能懂英子，因为咱们00后真的是经历太多了”，我觉得我的确是，嗯，也没在你们这个“经历太多”的群体里面。

我从小议论文就很差，说道理特别不深刻，那就不讲道理谈感情吧。

我只是单纯觉得，英子和宋倩其实都很可怜，以致于我都有点不敢看她俩的对手戏，从一开始觉得无比窒息压抑，到现在我觉得特别难过。

宋倩真的觉得英子就是她的一切，她把自己全部的人生都舍弃了，只剩下这个女儿，给她全部的爱，全部的关注，希望她能有一个比谁都好的未来。现在她的一切说要摆脱她，我没法想象这种感觉得有多绝望。

英子一直都很听她妈妈的话，按部就班地完成每一个计划，可能电视剧的确有夸张成分，到了高三这一年，就突然出现很多契机让英子有点受不了这种被控制的感觉了，她确实做的很好了，从来没有出格的要求，喜欢的爱好积极又向上，但提起来的时候都还是得小心翼翼，再三铺垫，一想到回家可能觉得比在学校呆着都累。

她们明明都是彼此最爱的人，也很擅长表达这种爱，但还是相处成了疲惫紧张不信任的关系。

乔英子和宋倩应该也都挺不明白的。英子知道偷偷交南大冬令营的报名表她妈妈会生气，但她还是想坚持这个梦想，同时可能已经在心里预判家里的暴雨狂风，为了又一次要道歉要哄她妈妈感到一丝麻木。宋倩处于一种时不时就被欺骗真的很生气，控制不住自己发脾气，然后又觉得女儿已经这么乖了，是自己有点太严苛，再去安慰安慰女儿，表示一下支持梦想的状态，可是女儿又表示不需要这种“打一个巴掌给一颗甜枣”的方式。

她们俩都有点战战兢兢，同时又无措，不知道怎么从循环里头出来，希望自己能改一点，希望对方能多改一点。

其实乔英子和方一凡的家庭关系合在一起才是很多中国式亲子关系的缩影，没有控制欲这么强的母亲，但也很难拥有一个情商很高又擅长和稀泥的父亲。

可能很多人都能从乔英子家瞥见一点自己和父母关系紧张时候的影子，但就像他们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样，我们也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没打算站在一个制高点上，我腿短我也站不上去。

但凭良心说，父母这种劳心劳力但经常落埋怨的情况对他们也不公平。

经常看到有人说父母的几大武器就是，“我为你牺牲了这么多，你可不能不努力啊”还有“我都是为你好啊，爸妈还能害你吗？”

其实我挺反感这种说法的，电视剧里出现过一些片段，比方说方圆失业之后，喝醉了在楼道里哭，说出来的却是“金庸先生走了”，还有三个爸爸挺着肚子在楼下打篮球，没打几下就累的不行。我们离开少年，他们也是人到中年，为了下一代牺牲了自己的大部分人生的说法一点都不假，只是大多数的父母从来都没觉得是在做生意，有投入就得有回报，他们也没觉得牺牲了自己的生活很悲惨，相反是乐在其中。

这些话原本可能只是一些半段子式的调侃，但说得久了，就会让大家分不清，潜意识里本能地排斥父母提出的看法和建议。

对，我现在叭叭叭说的挺好的，但其实我也是上述叛逆者中的一个。

我爸老喜欢说“有了孩子之后才能真正理解父母”，所以可能我现在就是没办法完全理解父母的。

但这么大的人了，我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父母其实都是爱孩子比爱自己更甚，而且越长大就越会发现，他们说的那些话，那是真的有道理，那是真的对，那是真的不听言在眼前。也可能有时候方法确实不对，或者他们也出现了失误，但是咱们才二十出头就经常挺固执的了，他们是咱们年龄的二倍都多，说改就改是不是也挺难的？

微博上挺多人骂宋倩的教育方式，基本都会提到“窒息感”，的确我也觉得很压抑，她一哭我就觉得我脑袋瓜子跟着嗡嗡的。

可问题是她也不想哭啊，她也不想让她最重视，甚至可以说是唯一重视的人和自己离心。

你说你这么爱一个人，肯定是希望她健健康康，平平安安，每时每刻都开开心心。

只是后来，很多父母意识到，自己不可能陪着孩子一直到最后，那以后的健康平安开心怎么保障啊？所以他们才拼命地想给孩子指一条最好最安全的路，找到一个胜算最大的方向。

中国现在就是人多，高速发展就是节奏快，资源没有那么多那就必须得竞争，目前看来，最公平公正的竞争途径就是考试了。

没办法否认成绩就是重要，对于大多数没一出生就含着金汤勺，坐拥上亿资产的孩子来说，成绩好，考上好大学，拿到好文凭，是使接下来找到好工作，结交高质量人脉，匹配理想配偶，从而过上总是幸福平稳生活成为大概率事件的一个资本。

虽然说这会儿拼了老命给孩子送进大学看似是闯关成功，后头其实还是得操心找工作，找对象，结婚生孩子，不过那些就是后话了。

每一个爸妈，都希望在自己还强壮有能力的时候，让自己的孩子赢面大一些，再大一些。

他们搭着大把血汗钱和短暂能和孩子沟通相处的时光，送孩子去学英语学奥数学跳舞学钢琴，最后吃力也往往不讨好。

电视剧里方一凡因为成绩下降，让童文洁十分暴躁。

方圆安慰童文洁，说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要她竖着看，儿子和自己比还是进步了的。

童文洁说，“我不能竖着看，因为高考它是横着比的。”

我当时就觉得，这编剧家里头肯定也有个孩子。

我假想了一下以后我成为一个母亲的样子，一想我就觉得要掉头发，万一脑袋不灵光学啥学不会，长得还不太行，可能我真的会天天焦虑。

我这种从小就非得当“别人家孩子”的小孩，以后估计会始终想成为“别人家孩子的家长”。

弹幕里头那些刷着“00不是最好的孩子，但一定会是最好的父母”的就更别闹了，如果真成了更好的父母，那也不会是我们比自己的父母更高杆了，那大概率是因为这个社会进步了，人也没那么多了，竞争压力变小了，环境更宽容了。

虽然我年纪还不大，离结婚生育还有那么一步两步三四步的距离，但老早我就不太想生孩子。

我家也没有皇位急着继承，我也实在没信心能教育好自己的孩子。

我的心智和能力是个限制，这个大环境不得不说也是个限制。

万一遗传了我，也是个发呆都是不停地瞎琢磨，心思上有座泰山一样，我还不能正向引导，那这个小孩就太不开心了。

如果真的有成为一个母亲的一天，我希望那个时候我的三观修养和这个社会的环境，都是更加成熟的。

我会真心喜欢我的孩子，但不因为这是我自己的血脉就溺爱他，也不会因为他达不到这个社会百般要求的某一点就着急上火，我希望我可以打心底里，接纳他，欣赏他，只是因为他是一个独一无二的个体。

方一凡让我看自己看得更清楚了些，宋倩其实是让我更加理解了一些我爸妈。

我其实算不上一个很省心的孩子，就像我说的，道理我说的都挺好，这点还是遗传我爸，但其实上面很多反面例子都是我本人。

我知道我爸妈其实会看我写的每一篇小作文，所以他们一定也会看到这里。

那我得声明一点，我前面自曝的那些偷看电视看小说的事儿不要秋后算账，都过去挺久了。

行吧，其实我是想说，我已经比以前长大一点了，我想让他们知道，父母的付出，我是感受得到的，我为此很感激，虽然我没说出来。

有的时候展现出来的还是反面的情绪，我为此也很抱歉。

在看了很多很多的影视作品和真实生活之后，虽然我没能成为“别人家的孩子”，但你们已经做到“别人家的爸妈”了，没比《小欢喜》里的刘静差。

你们是很成功的父母，也是迄今为止，我一只手就可以数过来的骄傲里头最重要的部分。

我没法真心实意地说“我特别能理解英子”，就是最好的证明，这种不理解值得感激。

4

我发现我现在越来越能叨叨了，一不小心我就写了这么一大堆，完我还不知道小作文起个什么名字好。

最后再写几句话吧，虽然可能没很多人看下来，但其中大多数是我的同龄人，所以我想给你们加加油。

大学毕业的最后一天，我室友和我说，高中一毕业，人生的路越走越窄。

可能不只我觉得无所适从吧，也许成为独当一面，总也不露怯的成年人对我们来说都或多或少有难度。

但我觉得总得努努力，能做好的事情就不偷懒，懂得克制自己，说给你们，也说给我自己。

现在偶尔遇上八九不如意，当然前头可能更多，但人生的奔头不就是时不时会出现的小欢喜么。

我在最后还点了题，很圆满，那我们就一起往前走下去吧。

初见只作乍见之欢

日后惊于久处不厌

现在时机刚好 适合初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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