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日出江边 | 与自己的光独处：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一曲“流沙沉船”，多少生命里的“流沙沉船”？

日出江边，多少倾听，多少看见，多少述说？

【与在为邻】：“日出江边”专栏

No.1：一个心理咨询师的心灯

有光的人

看到了光

与自己的光独处——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作者：王江霞

写惯了咨询手记，每每一落笔，笔尖就挤了很多人，挤得不成样子，让我无从下笔，于是茫然搁之，直到成因来了。

成因进门就嚷嚷：“老师，老师，我这儿病了，得治。”左手大拇指回指心脏的位置，眉头很配合的揪在一起。那一头乌黑的头发，依然一丝不乱。我感慨地想：一个男孩子，那发梢都有着青春的气息呢。

成因是个高三学生，在本市一座知名的高中上学，成绩属上等，初三时曾经来咨询过，自以为这里是他的“心灵港湾”，虽然我对着这种说法有些微词，成因和他的父母会把成因能考上这个不错的高中归功于我，挂在口头上的是：“要不是王老师……”这么说有自己夸自己的嫌疑，不过有时也会小小得意一下，又赶紧自查自纠一番。

“老师，这儿空了……”成因说着，又指了一下左边的心脏位置，指头往上一些，不准确。

“老师，除了学习之外，我觉得自己啥也不是了”

“我不想说话，我周日早晨起来很茫然，我空空的，我不知干些啥？”

“我想和你说说话，王老师，在爸爸妈妈那儿，一说话就是学习的事情。”

“老师，我高三了，近来事多的很，我在高二就喜欢一个女生，她的学习可好了，是个学霸，老师，不过我的成绩有点下滑了，和喜欢她有没有关系呢？”

“心空了，找个女生喜欢一下，成绩下滑一下，有理由找王老师诉诉苦，对吧?”我问成因。

“慢慢说说”我说，指指对面的沙发。

成因的咨询是个很灵动的咨询，我把这个房间看作一个小船，成因是个舵手，我在这儿看着，只要小船不翻，我决不出手，让成因自己晃悠晃悠。

成因抬起头，手中多了个杯子，成因把杯子转着，这通常表明，他要说话了，只须耐心听他说。

“他们去了学校，回来忍着不说，估计知道了，和这女生的事儿，在他们房间嘀嘀咕咕的，像间谍一样，爱打我的爸爸也变得小心起来了，我倒宁愿他打我一顿，暴打一顿，才好。”

成因称父母为他们，偶尔有个特指，称呼一声爸爸，说到最后一句时，脸上显得痛快了一些，眉头舒展了一些。

“可能，我欠揍。”

记得初三时，成因的父亲暴打成因，因成因出走，后来到这儿咨询，被四个人抓来，且坐一辆警车，因为他们家有这个条件。

“爸爸是个警察，妈妈是个老师”成因介绍说。

我在工作室发火了，狭长的夹道里，浩浩荡荡一行五人，前二后二，中间夹个倦怠的少年，颓废这个词更合适，是后来咨询时，成因给自己的定义，颓废，像囚徒一样。

“如果你再打成因，我就不接这个咨询。”我沉下来声音说，但凡我这么沉下声音，我会意识到自己内心有一些愤怒的情绪。

我说完这一句话，那墙角的成因慢慢的站了起来，我的目光接住了成因的目光，瞬间关系建立。

成因往前挪了一步，那四个人往后退了三步，那四个人鱼贯而出……

首诊就这样开始了，那一年，成因初二后半年，我记得特别清楚，是我们的目光在一瞬间的交流，我相信，成因知道我懂他，从他眼神里。

成因也记得很清楚，考上高中后，打电话给我，报了喜讯，他说:“老师老师，要不是你，我不能考上市一中。”来了又说：“老师，你那天发火了，发火的样子也很好看呢。”那个关系建立的真牢固。

成因在高中安生了两年，成因的母亲来咨询了两次，是婚姻问题，付咨询费用时，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为什么我的孩子，只想和你说话，连他的父亲也说，只服王老师的劲。”又有自夸的嫌疑了。

(这让我想起另外一个少年，(初三的学生)，是一个青少年法庭庭长介绍来，这位少年有一句话很有意思，“我这么难剃的头，王老师都能剃了……”后来，因家境困难，他的咨询费用减了一半，案毕，他的表妹也来了。)

成因在沙盘旁坐下，用手理一理那一头乌黑的头发，青春的样子，这是个上午十时，刚刚理过的沙盘洒满了阳光，我不准备问什么，也不准备说什么，静静的等成因静下来。

成因静了下来，他陷入一种思考，甚至我能感知他在梳理着什么，果然，他开口了：“老师，我心中有一把刀呢。”

“说来听听吧”我调整了一下姿式，因为我听到了类似兵器之声，且在来访者的心中。

进门时，成因他告诉我他病了，又说空了，又说心中有刀呢，词语联想，一定并和此刀有关联，刀是如何乘虚而入的呢?我在此做了个标记。

我是发散思维，一件事很快能联系四周，这也是本事，也是天生的， B 型思维。

“不是刀，是剑，刀光剑影。我们班上的那个女孩子学习好，我喜欢她说:成子，咱考上同一所大学，好吗?一起努力，如何?”

老师，老师，这样子叫谈恋爱吗?

“你说说，老师，可不可以呢？”成因的脸上是一种幸福和无辜的样子，这个成因，还说自己的空心了呢……

我笑而不答，成因也不去求解，他低下头去弄沙子。沙盘里的沙子一抹再抹，终不平，一平再平，沙粒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冬日里，这种天气不多见呢。

“我想说说心中的那把刀呢，有一次，我犯了个错，我想，给老师赔个礼，认个错，进门时词都想好了，这样说：“老师，我错了，下次我再也不敢了，你让我上课吧，别停我的课了！练了好多遍，一晚上呢！”

结果：一进老师的办公室，老师的手指在我的脸上。

老师大声的说：“出去，校方已经决定了，先停课，你出去，和我说没有用的……”

老师，我还没说一句话呢，唉，心头有很多话想和老师说，一瞬间，全没有了，就在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很清脆的声音“咔”的一声，有一把闪闪发光的刀自心上出来了。

“你让不让我上课，要不，我杀了你！”

后半句！已经是刀在指挥我了，前半句，我试图按住那把刀，显然，我没有成功。

老师，老师一下子从我身边逃出窗外，且无踪迹。两句老师，非一个人也，自那日起，校园内的老师们见到我都这个样子，成因起身做了绕开的动作，幅度挺大的一个绕开，几乎绕到了门口……

成因又坐了下来，他接着说：“王老师，我想认错的……”

我说：“你本不想说那句话的……”

“是的，话一出口，事情就变得很糟了”成因说。

学校所有的老师见到我都会绕道而行。

我也很快被请出学校了，四人人护送出校门，父亲那脸黑着，母亲一脸悲哀。

我的心空了。

我很快想到了你，当妈妈问“这下可怎么办呢？”

我不等爸爸反应过来，马上出了个注意：“找找王老师吧，快去给我联系”

这下爸爸发话了：“王老师也救不了你，你小子……”抬巴掌时，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又迟疑了一下，又放下了，去翻手机里那个咨询师的电话。(父母又聚在一起嘀嘀咕咕的)

“帮帮我吧，我见不到我喜欢的那个女孩了……怎么办呢?”

“还有，我觉得我要抑郁了……”

我依然按兵不动，我才不想掉进那些心理学名词里去，空心，抑郁，早恋，暴力，等等，任何一个词语，都没有好结果……

成因没有再问我，手在沙盘里划着，有一道蓝色的痕迹，渐渐地，他划出了一条河流，河流很通畅，成因歪着头想了想，看看我，又架上一个桥，于是，桥上有了人，河里有两只鸭子，成因双手捧沙，建了一座高山，在山上放了一个亭子，有一个人站在亭子里，张望……向着东方，太阳升起的地方……成因的脸庞笼罩在太阳光里，一副景成。

“站的高，望得远呢,”成因自言自语到。

再高些，成因的双手去堆那儿。“我”也随成因登上那高山，望了东方，沐浴光中，在这儿，我们足足呆了十分钟，成因似乎也很有力量，望着我说：“老师，来你这儿坐坐，就行了，学校那件事儿，还得我自己去，找老师道个歉，不行，去找校长，有一次，我的手受伤了，老师着急的不行，他跑着去了卫生室呢，去找个创可贴。”

成因的个案一般五十分，从不拖一分钟，有时，他要求一周二次，结束时，他会仔细找到我的眼睛，似乎在看什么，然后径直走开，不说话，门口有父亲接，或者母亲接。

如此这般，我已习惯。

成因的沙盘很简洁，很干净，好收，活儿不累，而且上午阳光正好，收拾也是一件辛苦的事。

在第六诊时，个案中，我问成因：“你是怎么做到重新回到学校呢？介绍一下经验，如何？”

成因笑而不答，学我呢，我也不追问。

“创可贴的故事”成因说了一句。

成因的母亲又来付咨询费用，她说：“这确实有些奇怪，他自己去找了校长，又找了班主任，后来，就这个样子了，又回到了学校，问他，他也不说，再问，他说，王老师知道。”

我没有说话。

可是，王老师也不知道。

成因又告诉我：“那个女生说，成子，听着，我看好你，一起去南方上大学，如何？我又听到了那个女孩子的声音，我也开始喜欢体育老师了……”(原来，他和体育老师的关系不好)

“老师，我的成绩又往前提高了三名，没有告诉父母呢，告诉王老师”

王老师不想听成绩，只想听那女孩子喊“成子”和创可贴的故事。

很愿意把这个题目改成《创可贴的故事》。

十分感谢那个为了学生的手划伤，而急急忙忙跑向校卫生室的那位高三老师，那个急匆匆的背影让人感动，当我到一个学校做回访时，一位班主任沙哑了嗓子，在努力的说着，我忍不住心软，那老师一面生气，一面说着，“我的孩子们……”

我得止笔了，似乎笔尖有涌来了很多人，争先恐后地，若不止笔，会让我继续写下去呢。

最后想说的是：有一些孩子幸运的，他遇到了一些事情，那些事情困扰到了他，这也是个成长的契机吧，你要允许他的发生，发生也是一种活力。

我想到了麦田的守望者。守望里面那束光。

与自己的光独处——你来人间一趟，你要看看太阳。

注：文字插图by 网络【为你写诗】公号/致谢。可联系删除

闲来石上观流水

欲洗禅衣未有尘

写字。行走。

--------------------

--------------------

做一粒寂静的种子

做一场与时间的布施

有关的白日梦。

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