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新史学荐书139 |《流动摊贩与中国近代城市社会》

《流动摊贩与中国近代城市社会》（胡俊修 著，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9）

遵循社会史的总体史理路，以流动摊贩为中心，多维呈现中国近代城市社会的丰富图景。“重构”中国近代城市流动摊贩自身的生活史；考察流动摊贩与市民日常生活的互动图景；深描流动摊贩与城市大众文化的关系；剖析流动摊贩与城市社会的冲突与调适——选取1908年汉口摊户风潮和1946年上海摊贩风暴为个案，多维解读流动摊贩与近代城市管理者之间冲突爆发的原因、焦点、经过、调适、结局。

关于作者

胡俊修，华中师范大学历史学博士，三峡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光明日报》“民国往事”专栏作者；中央电视台《法律讲堂》（文史叛）主讲嘉宾；中国城市史学会理事、湖北省国学研究会理事。主讲中国大学精品视频公开课《胡适的人生与风范》（在网易、爱课程网同步播出）。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及省部级以上课题6项，出版专著《民国武汉日常生活与大众娱乐》，在《光明日报》（理论版）、《中共党史研究》《江汉论坛》《武汉大学学报》等重要报刊发表论文50余篇，并被《新华文摘》等全文转载，获湖北省政府优秀社科成果奖2项。

目录

绪论

第一章 流动摊贩群像：叫买叫卖的悲苦人生

第一节 四周乡民：城市流动摊贩的主要来源

第二节 陋室四季愁：小贩悲苦的家庭生活

第三节 叫买叫卖的人生：小贩的“职业”生涯

第四节 生命之虞与生计威胁

第五节 摊贩联合会：团结起来共同维权

第六节 小结

第二章 流动摊贩与中国近代城市日常生活

第一节 城市博大胸襟和市民日常所需为流动摊贩提供了生机

第二节 流动摊贩便利和丰富了市民日常生活

第三节 流动摊贩与市民在情感世界的相互连通

第四节 流动摊贩与城市生活不相和谐的音符

第五节 小结

第三章 流动摊贩与中国近代城市大众文化

第一节 流动摊贩与城市之声

第二节 流动摊贩与城市之味

第三节 流动摊贩与城市之乐

第四节 流动摊贩与大众文化和城市记忆

第五节 小结

第四章 近代城市民变的传统品格——以1908年汉口摊户风潮为个案

第一节 隐忍与反抗：20世纪初的底层民生与市政冲突

第二节 行为、意识、关系：近代城市民变的传统品格

第三节 变迁与承续：近代社会转型与城市民变的传统品格

第四节 小结

第五章 城市治理视域下的1946年上海摊贩风潮探析

第一节 多边力量的较量与博弈——摊贩风潮的过程缕析

第二节 城市治理与民生相悖——摊贩风潮的理性审视

第三节 摊贩路在何方——中国共产党动员城市底层民众走上革命自救道路

第四节 小结

……

第六章 近代中国城市民变的比较审视

第七章 近代中国市政管理中的摊贩治理——以武汉、成都、上海为表述中心

第八章 从流动摊贩到固定摊户——民国武汉市政当局对菜场的管理

参考文献

附录

精彩章节

城市是一个生产记忆的场所。长住居民和过往游客都有关于这座城市或多或少、或深或浅的记忆。文人、精英能“将这种自然生产的零散漂浮的印象，变成一种自觉的文化活动”。

城市是靠记忆而存在的，但城市记忆不可能凭空而生，必须落实在具体的人、事、物上。 流动摊贩承载了近代城市集体记忆，延续了城市文脉。小贩不可能记录自己的历史，因而在某种意义上，有关小贩的城市记忆是经过文化精英过滤或传递的，不能视同历史本身。以上所述也“是这些精英们所看到和理解的大众、大众文化和日常生活”。

市声像一幅五光十色的生活长卷，对从那个时代过来的人，就像寻到了过去的梦。流动摊贩的各种招徕声，给大众留下了或浓或淡的美好回忆，带给文人群体的同样是挥之不去的深刻记忆。

频繁的日常往来，让原本隔离开来的文人群体与摊贩群体有了生活的交集和情感的互动，摊贩书写成为文人记忆的一部分。近代许多文化人在回忆录、散文、小说、竹枝词乃至诗歌、方志里记录了有关摊贩的丰富资料，近代报刊亦时常刊发文章描写小贩民生。

林徽因对城市里的小摊小贩难以忘怀，不仅多次回忆摊贩谋生的辛酸，甚而还作诗以记之。

寻去，不必有新奇的新发现，旧有保障

即使古老些，需要翡翠色甘蔗做拐杖

来支撑城墙下小果摊，那鲜红的冰糖葫芦

仍然光耀，串串如同旧珊瑚，还不怕新时代的尘土。

闻一多用新诗描摹了旧时城市街头的叫卖声，富含诗意又饱含深情。小贩的吆喝声沉淀为诗人都市记忆的一部分。

朦胧的曲巷群鸦唤不醒，

东方天上只是一块黄来一块青。

这是谁催少妇上梳妆？———

“白兰花！白兰花！”

声声落入玻璃窗。

桐阴摊在八尺的高墙底，

“知了” 停了，一阵饭香飘到书房里。

忽把孩儿的午梦惊破了———

“薄荷糖！薄荷糖！”

小锣儿在墙角敲。

市声像沸水在铜壶里响，

半壁无丝是竹帘筛进的淡斜阳。

这是谁遮断先生的读书声？———

“老莲蓬！老莲蓬！”

满担清香挑进门。

黄昏要拥注全城去安歇，

纷飞的蝙蝠仿佛是风催落叶。

这时谁将神秘载满老人心？———

你听啦！你听啦！

算命瞎子拉胡琴。

旧时街头一年四季的吆喝叫卖声，承载了许多人的都市记忆。清末有好事者记录一年中北京市上叫卖的各种词句与声音，写成洋洋洒洒十万言的《一岁货声》，引起周作人极大的共鸣。其叫卖声不仅优美，且富含文化韵味，犹如周作人所描述：“然而天籁亦未尝无也，而观夫以其所蕴，陡然而发，自成音节，不及其他，而犹能少存乎古意者，其一岁之货声乎。可以辨乡味，知勤苦，纪风土，存节令，自食乎其力，而益人于常行日用间者固非浅鲜也。”

周作人十分怀念往日北平生活的温润，里面有食摊的诱惑。他也被北京城里小贩的叫卖声深深吸引。“喝粥咧，喝粥咧，十里香粥热的咧。水饭咧，豆儿多咧，子母原汤儿的绿豆的粥咧。” 当他领略了这花样百出的招揽声后，常常感到北京生活的风趣。他认为这是属于平民的生活，虽然没有什么富丽，但却一点也不寒碜，并且自有一种丰厚温润的空气在其中。

鲁迅生命的最后十年生活在上海，主要居住在石库门里弄房子里。他以敏锐的洞察力，记录了上海里弄生活的情景。 鲁迅用他生花的妙笔记录着弄堂内小贩的吆喝：“ ‘薏米杏仁莲心粥！’ ‘玫瑰白承认除非是“心如古井” 的笔墨者才能不被这些叫卖声叨扰，心无旁骛，可是每每想到那段时光，耳畔仿佛就回想起了莲心粥的声声叫卖，这成了鲁迅对在上海弄堂里生活最深刻的回忆。

朱自清童年的回忆是与家乡街巷卖栀子花的小姑娘和淡淡花香紧密相连的。“至于领略花的趣味，那是以后的事：夏天的早晨，我们那地方在各处街巷，沿街叫着，‘买栀子花来’。栀子花不是什么高品，但我喜欢那白而晕黄的颜色和那肥肥的个儿，正和那些卖花的姑娘有着相似的韵味。栀子花的香，浓而不烈，清而不淡，也是我乐意的。我这样便爱起花来了。也去有人会问，‘你爱的不是花吧？’这个我自己其实已不大弄得清楚，只好存而不论了。”

梁实秋对学生时代的记忆停留在学校门口小贩卖的夹心甜糯米藕上，成年后则从巷口大街的各种食摊和各色食客身上感受到生活的温暖与喜悦。梁实秋回忆小时候：“我小的时候，每天上学口袋里放两个铜板，到学校可以买两套烧饼油条做早点吃，我本来也没有别的其他欲望，但是过了两天，学校门口来了一个卖糯米藕的小贩，围了一圈的小顾客，我挤进去一看，那小贩正在一片一片地切着一橛赭中带紫的东西，像是藕，可是孔里有塞着东西，切好之后浇一小勺红糖汁和一小勺桂花，令人馋涎欲滴！我咽了一口唾沫之后退出来了。第二天仗着胆子去买一碟尝尝，却料不到起码要四个铜板才肯卖。我忍了两天没吃早点换到了一碟这个无名的美味。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钱的用处，第一次感觉到没有钱的苦处。我相当地了解了钱的神秘。”

成年后的梁实秋，醉心于欣赏各色人们在街头食摊享受美味，这幅热气腾腾的生活画面沉淀为他都市记忆的一部分。梁实秋如此回忆：

在我居住的巷口外大街上，在朝阳的那一面，通常总是穈聚着一堆摊贩，全是贩卖事物的小摊，其中种类甚多，据我所记得的有———豆汁儿、馄饨、烧饼、油条、切糕、炸糕、茶、杏仁茶、老豆腐、猪头肉、馅饼、烫面饺、豆腐脑、贴饼子、锅盔等等。有斜支着四方形的布伞的，有搁着条凳的，有停着推把车的，有放着挑子的，形形色色，杂然并陈。热锅里冒着一阵阵的热气。围着就食的有背书包戴口罩的小学生，有佩戴徽章缩头缩脑的小公务员，有穿小棉袄的工人，有披蓝号码背心的车夫，乱哄哄的一团。我每天早晨从这里经过，心里总充满了一种喜悦。我觉得这里面有生活。

我愿意看人吃东西，尤其这样多的人在这样的露天食堂里挤着吃东西。我们中国人素来就是“民以食为天”。见面打问讯是也是“您吃了吗” 挂在口边。吃东西是一天中最大的一件事。谁吃饱了，谁便是解决了这一天的基本问题。所以我见了这样一大堆人围着摊贩吃东西，缩着脖子吃点热东西，我就觉着心里高兴。小贩有气力来摆摊子，有东西可卖，有人来吃，而且吃完了付得起钱，这都是好事。

对于北平小贩吆喝的记忆，沈从文先生有些怅然的思绪。当沈老先生听到杂货店中收音机放出的京剧时，顿时回忆起当年初入百万人口城市的孤独心情和南方的夏天光景，同时第一时间也回忆起了街头小贩那熟悉的叫卖声。他第一眼发现北平的青柿和枣子已上市，共同搁在一辆手推货车上，但那时推车叫卖的“老北京” 已白了头。

在欧洲和美国生活了多年的上海文人铁民，在《老上海的街头音乐》这一散文中，也抒发了自己对家乡那一声声吆喝的眷恋。“每天傍晚坐在窗前，被迫听着令人发狂的噪音，回想起童年时代老上海街头摊贩们悦耳的叫卖声，对照是如此强烈，我不禁感到颇为遗憾。”铁民梦里的家乡萦绕着小贩们的声声叫卖，这声音就是铁民内心里故乡的音乐。

文人记载不仅呈现出他们有选择性的城市记忆，也极大丰富了今人对于昔日摊贩的感知。这些文人雅士无不对往事有着自己的独特记忆，他们把这些记忆残片连缀成文，勾画出了美妙的场景和回忆，使城市的精灵得以生生不息的延续下去，最后呈现在人们面前的是有积淀、有文化的城市。这些美妙的有声画面不仅唤起了他们过去的美好回忆，同时也深深地打动着今天，满足了人们的忆旧情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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