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思索·回顾 | 在IWV的十天

背景

2019年11月11日-11月20日，上外思索讲坛团队受邀来到杭州，参与了由中国美术学院·当代艺术与社会思想研究所（ICAST）发起、视觉中国协同创新中心承办、中国美术学院美术馆协办的年度项目“Inter-World-View” (IWV). 思索讲坛以“转译”的方式介入，在一个共同的空间中，和其他14组来自世界各地，不同领域的团队连接起来——Inter-World-View的意思是“世界观”（Worldview）之间的交互（Inter）、对“世界”的“访问”（Interview）。

本次思索讲坛的主题为“转译连接世界”。每一天的早晨都以思索讲坛的“转译晨读会”开启，这一系列晨读会名为“巴别塔重建计划”。我们试图以一系列有关语言和翻译的核心文本作为主线，对“转译”造成的形变与连接加以集中呈现和讨论，以语言学和符号学作为起点，延伸向更广义的“转译”问题，并关注“转译”过程中所伴生的形态、表达与功能上的差异。思索讲坛同时是本次Inter-World-View的工作团队，担任现场口译、文本翻译等多语种翻译的工作。

01

圣经-创世纪-巴别塔

一切从《创世纪》第11章巴别塔的故事开始。那是语言变乱的缘起，也是上帝赋予“巴别”的规定之时。为了重现变乱的过程，我们大家四散在地下，通过从单一语言的诵读到多语种甚至方言声音的加入，声音愈加混杂；在众人之间来回穿梭，互相言语想要求得理解，然而终究变乱。这一变乱也是我们“巴别塔重建计划”的开始，透过混乱的、失序的语言症状分析，巴别塔合众国的公民开始自证为“译者”。

IWV第一天 思索《创世纪》晨读会现场

02

瓦尔特·本雅明《译者的任务》

(Die Aufgabe des Übersetzers)

译者的第一步是认识自身和自身承担的任务，思考重建巴别塔之可能与不可能。译作与原作究竟是何关系？由此延伸出的不同语言之间又是什么关系？译者的工作究竟应该是什么呢？我们藉由对本雅明在这篇文章中对翻译作为一种样式(Form)、作品生命的“来世”或“新生”(Überleben)、纯语言(die reine Sprache) 等思想的哲学式论述，来深入探讨翻译和语言的问题。从语言的翻译再到不同形式的广义上的转译，可译性的问题被扩展，也进入到了不同团队的工作语境中。

03

但丁《神曲》“地狱篇”选段

《神曲》是博尔赫斯最爱的文学作品之一。他在《七夜》中讲述了他诵读《神曲》的体验：他把但丁的意大利语原本与西班牙语、英语的译本对照读，但几节过后便完全抛却了译文，用他并不懂的意大利语读完了全文，竟读出了奇异的韵味。如博尔赫斯所说“好诗是不会让人轻声默读的...诗要求人发出声来。”为了还原这种相似的奇妙的效果，我们相继用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法语、德语、英语、和中文朗读了《神曲》的地狱篇，并让参与者们聆听不同语言朗读时在长纸上记录、分享自己的感受。在这里，单纯的声音从意义的绝对统治之中得到解放，文本之外的精神能量被听者直觉性地捕捉。

《神曲》“地狱篇”晨读会现场

参与者们正在长纸上写、画，以记录听的感受

04

雅克·德里达《巴别塔》

(Des Tours de Babel)

作为思索晨读会的另一个重要节点，《巴别塔》总结性地回溯了前几日的讨论。德里达在这篇文章中对本雅明做出了精彩的回应；上帝在禁止人们给塔命名的同时，又将自己的名字赋予了它（如“耶和华YHWH”一样，“巴别”也是不可译的）。他既禁止翻译，又希望被翻译，因此，这是一笔无力偿还的债务。这场讨论以模拟本雅明和德里达之间展开辩论的方式，对“翻译”的问题更深一步地探讨。

德里达《巴别塔》晨读会现场

05

《心经》和咒语

佛经是从梵语到汉语的一个重要翻译事件。古印度文化对音声的崇拜如此执着，他们相信声音可以体现人的神性，实现梵我合一。而中国的语言拥有相对统一的书面形式，咒语在《摩诃婆罗多》里被吟诵，在中国则以符咒的形式贴出——佛教经典传入中国后，咒语的音声被用文字保留了下来——“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随着佛教在中国的地位上升，尤其是在文人间的流行，梵语以前所未有地规模影响着汉语的词汇、构词法、句法乃至文体。我们准备了各种形式的咒语，邀请与会者们一同加入到咒语的念诵中，感受其不可译中的神韵。这也呼应了本雅明“纯语言”的概念。

06

奥斯瓦尔德·德·安德拉德

《食人族宣言》

食人（cannibal）一词来自于Tupinamba部落的食人仪式。在十六世纪中期，这个部落吃掉了一个葡萄牙的传教士。自此，美洲大陆与食人一词紧密地联系在了一起。食人本身在美洲部落的语境中是一个神圣的仪式——吃掉敌人以吸收敌人的力量，而非被西方简单地解释为“野蛮行径”。“食人翻译”便由此引出——作为第三世界的创作者，吃掉西方的文本后吸收为自己的力量。我们随机给参与者分发了宣言中的选句，让大家大声朗读并讨论。值得一提的是，在场来自拉美的舞者团队的发言参与，也使得这场讨论意义非凡。

在中国美术学院南山校区草坪广场的思索晨读会

07

Anna Lowenhaupt Tsing

《末日松茸》选段

松茸是一种仅见于北半球的奇特菇菌，是世上身价最高的蕈类之一。在日本，松茸作为一种礼品之于文化及社会的意义，很早就超越了它的菇蕈身份，潜入历史怀旧雅趣以及建构人际网络的领域。而在美国俄勒冈州，当一颗松茸被采下，被小心冷藏、包装、分类，在停机坪上等待着被运往日本之时，松茸成为了资本主义的商品。礼品变成商品又复归礼品，一颗小小的松茸让我们看到了奇特的跨地理、跨文化转译过程。如果人类要在资本主义的“废墟世界”中继续生存，那么我们需要一株“松茸”来让我们看到不同经济、文化和生存方式之间能形成如何的转译与联结。本次晨读会，我们让大家将菌菇当做礼品，赠与想要致谢的人，并表达谢意，相互交流，由此建立在这个共同的空间中人的联结。

《末日松茸》选段晨读会交流现场

08

霍勒斯迈那

《加利美亚人的身体仪式》

(Body ritual of Nacirema)

“Nacirema” 是 “American”的倒写。从American到Nacirema，文明生活的日常被用一种民族志的语言转译为神秘的巫术仪式。“译”渴求的“意”在这个神秘化过程中被模糊化，“文明”、“理性”与民族中心视角被消解，一种“原始的”、“野蛮的”语言于其中显现。单一语言蕴含着对普遍性的欲望，普遍文明和普遍理性中不可遮蔽的即是其内在暴力性。转译中的准确语义带来清晰性和透明性，但又封闭了无数开放与连接的可能。在这一文本的民族志书写中，我们同时进入了一个自我他者化的语境，由是，异质的问题直接进入了我们的视野。一般民族志叙事中不同但不构成威胁的他者在这里显现出来，开始质疑主体的中心性与权威性，从前我们“自然的”看待他者的眼光由于投射于我们自身而变得不可忽视，逼迫我们跳出观看主体的位置，重思这一观看和叙述的方式。在何种意义上我们观看、认识、建构他者？他者又如何界定我们自身？

除了组织读书会，思索讲坛的成员们同时也是其他团队活动的参与者。在与从事各个领域的团队——科学家、写作者、策展人、建筑师、电影人、精神分析师、艺术家、音乐人、舞者，乃至匠人、农民、厨师...——的碰撞和交流之中，我们看到了巴别塔的重建的可能——此时的巴别塔，不再是那个单一普遍的不可能的通天塔，而是无数的主体间通过相互的影响、彼此差异的相互转译而共同改变的进程。

IWV活动中留下的“遗迹”

IWV现场参与成员：陈立 / 谢芊芊 / 王宇琪 / 徐子涵

陈徐颖 / 黄兆铜 / 陈薇禾 / 陈迅超 / 李莹玥

文/黄兆铜

编/郭诗萌

审/赵梦辰

部分图片来自IW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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