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们的生活

年底，我们大概是1月14、15号就公司开完年会，进入放假时光，一闲暇下来，我又不安分地琢磨可以去哪里呆几天，很想去海边躺躺，感觉累了一年了，想要放空一下，才对得起自己。

喜欢宅的鱼爸自然是不去的。

去三亚、马来西亚、泰国、巴厘岛成为了我的首选，还没有规划好，已经陆续地听到了新冠状病毒传染的信息，20号左右，逐渐感到了事件的严重性，我已经死了去玩的这条心，想着安分守己呆着是最安全的。

22日，我们预约了孩子一直想去的天文馆，但那时已经有点担心了，我们都戴上了口罩，只是戴得不太认真，人少的时候还摘了。

天文馆排队检查是不是从湖北来的，人不少，两个多小时的参观，完了还在附近的麦当劳吃了午饭才回家。

消息开始越来越多。

和邻居约好了23号吃饭，鱼爸感冒咳嗽了很久，如果不是那时候感染人数尚少的话我们估计会被吓着，他发烧、咳嗽，咳嗽的时候感觉要呼吸不过来，综合特征还蛮像的，在一月五号的时候我从浙江东阳回来，开始干咳、低烧，两三天就好了，儿子又开始咳嗽发烧，烧到三十八度多，一个周好彻底，结果鱼爸接力，他则持续了近半个月，好在疫情大爆发时他已经是感冒尾声。尽管如此，还是和邻居的约饭取消了。

这一天，武汉宣布封城。

隐隐觉得封城已经为时已晚，看了武汉前一天流出去的几十万人，担忧增加了，想想哪怕是以钟南山的建议，早一天封城，也可以减少很多危险。

24日，除夕，很少留在北京过年，有时在德国，多数是在贵州，反正是奔跑折腾，难得可以安静地留下来。异常简单和平静的一个年。问鱼幸福是什么，他说“一家人平平安安不吵不闹简简单单的生活。”深有感触，这些年，身边人的吵吵闹闹，耗费了不少心神，鱼所说的，也是我的认为的幸福所在。

开了一瓶德国带来的玫瑰葡萄酒，两次仅背了七八瓶回来，香味醇厚，所以显得特别珍贵。

随着每日数据的增加，开始在家隔离，仅是偶尔出去买菜，戴好口罩，我们并没有囤口罩，只有几个凑合用。

大概有一两天，超市的蔬菜、方便面都被抢购。

很快新闻说保证市民蔬菜供应充足，确实每个超市又开始充足起来。

家附近的眉州东坡、便宜坊、火锅店都卖起了蔬菜，有一天从火锅店买了一堆菜，很便宜，销售员还直跟我道谢。

其实即便出门，外面也是人迹稀少，我和鱼可以绕着圈走走，在家窝得全身疼痛。

初七到了，老板通知上班推迟一个周。而日常的艺术家作品内容开始按着上班的节奏更新，我希望征集疫情疫情的作品，不过大家都没有机会出去扫描作品。

因为工作，我们有时候不得不做些违心的事，比如此时我看到的多数艺术家的抗疫作品是苍白无力的，更有很多是别有用心的，可是我们还是得找一些合适的热点。我看到艺术家曾梵志的捐赠信息，我很想点个赞。我厌恶很多文艺人士的假大空，矫情，矫饰，虚无缥缈，很想看看这个时候那么多既得利益者会做什么。

开始推迟上班的时候，说实在的，心中还是蛮高兴，还可以继续休息。

第二周，老板通知继续在家办公，我开始有点慌，此时，任何一个企业都有巨大的压力，而我们这些拿工资的人来说，压力是相对较小的，即便如此，我也开始有些恐慌。

我们每一天买菜的钱成倍的增长，一条鱼一百多，加点别的菜，就是一百好几十，而此前只需要几十块而已，排骨涨到五十元一斤，牛羊肉则六十多。水果每一次买点苹果、圣女果、车厘子就是一百多，够吃2—3天，忽然有了坐吃山空的危机感。

如果持续下去，可能是失业，那么生活会越来越没有保障，即便是有点存款的家庭，又能这样抵御风险多久呢？

生活优渥开服装店的好友也不时发信来说她的危机感，不知道未来会怎样的担忧。

我们都认为该好好挣钱好好存钱，这是第一次有这样的危机感。

那么，其实还有很多甚至没有存款这段时间没有收入的人，他们的生活可想而知。

居家隔离的日子，我开始跟厨房和面粉杠上了，从卤猪耳鸡脚酱牛肉，到做葱花饼蒸包子，做蛋糕做双皮奶，厨房能耗费人很多的时间，曾经我以为那一辈子也吃不完的面粉居然越来越少（南方人真的不做面食），鱼和鱼爸则很捧场，他们都爱吃面食。

面粉可真是个神奇的东西。可以通过不同的做法变出很多花样来。水多水少，发的时间长短，掌握它的程度，都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一日三餐，买菜、做饭、吃饭、洗碗、打扫卫生，要花很多的时间。中午是每天自己一顿茶，一喝要两三个小时，平常很难得自己这样消磨时间，同时也感谢茶带给我的安静和充实。

今年北京的雪尤其多，年后就下了三场，第一场雪的时候，我和鱼美忍住，去打了会雪仗，还拍了照，被一个很细心的朋友说不该玩雪，要消毒什么的。其实我们家压根没有使用消毒喷壶的习惯，这期间自然也没有。过两天朋友又发信，问发烧了没有，我有些生气，回“小题大做”。第二场雪飘飘洒洒，那叫下得一个酣畅淋漓。我和鱼在雪中撑着伞走路，大雪纷飞的路上很美，只是我们怎么也没有像以往的高兴。后来，又下了一场雪。

这期间，我并没有怎么看书，以前希望有时间好好看书，但是这些天都把时间耗在厨房和手机上了，难得没有欠任何稿子，尽管堕落，也很多罪恶感。看了《乡下人的悲歌》，是本很好的书，作者的经历和我的生活有很多相同之处，我再次回头去审视原生家庭带给人性格和习惯的种种。

以前我从不认为自己性格中有不健康的因素，但是事实上，时刻的危机感、好强、不敢相信和依赖任何人都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表现，因为我从小就习惯，很多事还得自己扛。

快到开学的日子了，鱼爸已经开始上班，鱼学校有个调查问卷：在家学习家长会不会焦虑。

我甚至有些生气地写上了：“焦虑”，如果我复工，那么只能每天带着鱼去办公室，他又不是个安分守己的孩子，对我工作的影响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而班上的调查接龙“有网、有设备、有人陪学”三样接龙，大部分人毫不犹豫接龙了，三十二个同学有二十六七个接龙的时候，我知道没有办法了，大势已定，只好接龙。

心里特别窝火。

如果很多家长因为陪学失业那么这个究竟值不值得，可是看着那么多家长都骄傲地表示“一点问题都没有”，我也只能窝着火走一步看一步了。

所谓的双职工可以一个带薪在家陪孩子，而体制内的鱼爸自然不能，我这企业员工则更不易，企业的压力在此时是更大的，甚至会有很多企业就此倒下。

深感企业负责人的不易。

很多自由职业者此时也非常艰难。

好在我们老板是非常开明的，他说只要做好工作在家办公一样的，这期间，我们该更新的内容一期也没有落下。

随着网课的开始，生活变得忙碌起来，早上起来安排孩子上课，一个时刻不安分的孩子管教起来，那是很吐血的一件事，我经常被气得哇哇大叫，教他记笔记，教他记重点，还有每天照常的学习任务，语文生字、数学口算、英语抄写、英语阅读、语文朗读、线上英语预习，每天背一首诗，三天写一篇日记，说多也不多，都是可以快速完成的事，但孩子可不那么想，掉铅笔捡橡皮抠手咬鼻头……永远漫不经心的样子，永远张牙舞爪的字，永远皱皱巴巴的书本子，从按捺着的好言好语到抓狂，每一件事都得至少叮嘱三遍，结果仍然差强人意。

曾经我以为我会是一个好母亲，而孩子的顽皮却把我本来不多的耐心磨得殆尽，繁杂的家务，还有所有需要安排的工作，需要自己动手的事，需要联系的艺术家，需要写的文章，暗自祈求娃能懂事一点的话，我就可以多做一点事。

所有人都以为你在休假，其实远比上班累，尤其是经常被气得心脏疼的感觉，我说我宁愿去前线，至少还可以死得其所。

而另一边，是班上如火如荼的学习打卡，劳动打卡，优秀生们跟打了鸡血似的，背长篇的古文，流利地讲英文故事，如打印般的书写，我但凡觉得鱼学得还行的时候，比起来，那永远最难看潦草的字，永远不自觉吊儿郎当的样子，我不由得焦虑。

我觉得在辅导孩子学习这个事上，不是在经历的人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再好的素养也抵不过一个顽劣的孩子。

而自己所有的优点缺点也都在管教孩子身上暴露无遗，比如我，缺乏耐心，不会讲道理，不会引导，只是动辄威胁“你再怎么我就揍你”，遇到事情从来不好好说道理，而孩子遇上事也是同样的反应，跺着脚着急，不善言辞，不会表达。

而鱼爸辅导的时候我则好像开明得多，觉得他小题大做，甚至吼孩子的语言不妥，而自己去做的时候，才发现更抓狂。

鱼的班级优秀生特别多，有钱又闲的人多，喜欢闹点动静出来，获得掌声获得点赞获得吹捧，我们这种佛系的颇为招架不住。

无力改变就只能前行，哪怕是每一次最难看的字，每一次倒数第一的跳绳……

这世界上有一种难，叫家长。

孩子上了学后，我对生活的幸福感一点一点降低，很多打了鸡血的人，各种辅导班， 各种超前学习打乱了我想按部就班的想法，你的正常节奏的代价是让孩子变得“最差”，所以不敢正常地走，而又跑不赢别人。

后来我时常已经不建议身边的人结婚生孩子了，在变态的教育中，我们无法保持从容不迫的步伐。

我曾经是那么佛系的一个人呐。

多少人假装快乐地上着网课，却恨不得跳楼，多少人祈祷着开工开学？

时代的一粒灰尘，落在个人头上就是一座山，这场悲剧，我们虽然远离中心，又身在其中。

有多少人永远地离开了呢？

又有多少人痛失家人？

有多少人流离失所？

又有多少人的生活再也回不去了！

痛惜那些牺牲的医护人员逝去的生命，有一天，看到29岁推迟办婚礼却牺牲的彭银华的新闻，狠狠地心梗了一下。看到一个90后警察连续工作多天后猝死，狠狠地愤怒。

有的悲剧，是可以避免的，就像那怀孕流产的护士。

一度，我不敢写文字，“左左右右”很多东西我尚且看不懂，追问真相和歌颂我都不敢贸然，不敢喊苍白的“武汉加油”；不太敢发朋友圈，那么多人在战场上经历生死，而我们，在厨房玩弄食物，喝茶品酒，脑子里总冒出并不太合适的“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直到现在我才打开心结，我们不在武汉，即便我们在武汉，生活仍然在继续，我们再怎么痛心，也自然不会日日痛哭流涕。

我想记录我们这样一些普通人的生活，没有起起伏伏，没有轰轰烈烈，有的生活安然表面下的暗涌，有的只是居家隔离中的祈祷。

依然可以戴着口罩走走路，买买东西，只是一切似乎又不一样了。

很多人说几十年没能这样陪过家人；

很多人说从来没有这么长的假期；

而“陪伴”这个词也不能粉饰生活的所有烦恼，也不能让很多不好婚姻变好，不能让吵闹的家人变和睦，也不能让亲子之间温情脉脉。

还有矛盾，有不堪，有争吵，有满地的鸡毛。

上班的时间一推再推，上学的时间杳无音信，我和鱼依然相爱相杀着，鱼爸则上班加班，所有人加班都被歌颂，只有他们无论怎么加班都会挨骂。

不知不觉，德国背回来的酒已经被我三天一瓶三天一瓶的喝掉了，国内的红酒虽然口感差很多，多喝几次又一次习惯了。

以前很多人不联系，说忙。

现在能不联系的，依然不联系。

我 们都越来越懒，越来越沉醉于自己的世界，互不干扰成了心照不宣的默契。

从在厨房里兴致勃勃到逐渐厌倦；

与孩子卿卿我我到相看两相厌；

开始想要跟聊得来的朋友大喝一场，热热闹闹吃顿火锅；

开始想要在人群中自由行走；

开始想要努力工作，好好珍惜工作的机会；

开始想要好好锻炼身体；

开始知道活着不易；

阳光开始暖起来了，花苞开始开放， 每天的感染的数字开始变少，没有什么比平凡生活更值得人们期待了。

备注：图中所有作品来自疫情期间，画家穆萨所画，懒得麻烦，未经的他本人许可擅自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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