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的奶奶

我的奶奶是2017年农历9月25去世的，离开我们快一年了，我一直想写点东西来纪念她，但苦于才情有限，加上过去一年我公司有几个产品研发、上市，很忙碌，当然，最主要还是因为懒，一直未能动笔。最近，爸爸说他和妈妈计划在奶奶一周年祭日时回一趟芋头侗寨老家，我听后，急迫感油然而生，起笔如下：

一、奶奶的生平

奶奶叫杨远申，由于老家有避讳长辈名字的风俗，所以直到她去世时，我才从她娘家给她的祭纹上知道她的名字。在我最亲的几个祖辈中，她是最后一个走的，活得最长的一个，也是和子孙们感情最深的一个。她走时96岁。我爷爷杨再巽，2001年12月去世，享年79岁。我外公2002年上半年去世，享年64岁。我外婆2002年下半年去世，享年65岁。

奶奶1922年8月出生于我们家边上的望烂，后来他们家搬到隔壁的上团寨，一个和我芋头侗寨非常亲近的兄弟寨，两寨之间很多人家都是亲戚。他们家是个大家族，解放前不久，他们家经过努力，买了不少田地，期盼过上好日子。可造化弄人，没多久就迎来了新中国，平分田地，到文革时还因是富农，家里的太祖父等人还被各种批斗。她在兄弟姐妹中排老三，上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下有两个弟弟。还在世的只有她80多岁、风烛残年的小弟弟了。但她的侄子侄孙众多，我们家经常和他们走动。

奶奶声音中性，身材消瘦，眉清目秀，个子不高，1米4多，年纪大了之后有点驼背。她身体一直很好，80多岁时还脚步轻盈，去菜地干活，去一楼的猪圈喂猪，去提井水，去亲戚家吃红白喜事，都不在话下。年轻时和周围的伙伴一样，没读过书，但是她明事理，贤惠，嫁给我爷爷后，带孩子，做家务，种地，各种活路样样干。她会带我们去溪里捉河虾，她做的菜好吃，比如码畅，码某，腌刚豆，腌萝卜，腌鱼，腌蕌头。渐渐的孩孙们多了以后，她不干重活了，但种菜、喂猪、舂米、烧饭，样样没少，一直到了80多岁了还能帮家人做家务。我们也喊她不要忙活了，这些事情我们儿孙做就好了，可她闲不下来，一直快到90岁时，才真正的闲下来。

奶奶一生吃过很多苦，但比周围的许多人老人来说，她也是比较有福的人。比如她儿孙满堂，她已经有重孙、重外孙了、甚至玄外孙子了，五世同堂。关键是儿孙们都孝顺她，平时对她尊敬，过年过节经常给她送红包、买礼物。我们还曾邀请过她坐飞机到大城市的新家看看，只是她说人老了不想出远门，而未成行。周围的邻居，则很少有她这么健康长寿、有她这么儿孙满堂的，比如我隔壁邻居的同学，他爷爷很早就去世了，爸爸在60多岁就中风去世了，他叔叔70多岁了一直未婚。我家下面的邻居，他爷爷也60多岁就因为背上长瘤子去世了。我家对面半山腰的远亲表哥家，他奶奶也去世较早，而他的父母更是五六十岁就双双因癌症去世，没有福气等到自己的媳妇、孙子。

奶奶善良，在那有名的三年自然灾害期，她宁愿自己肚子饿，也要分自己的饭给饿肚子、跟着她一起上山做事情的儿女们。奶奶的朋友多，在家经常备了糖、零食、水果，招待来家里找她唠家常的邻居、小孩们，大家都喜欢陪她。她脾气好，印象中除了和爷爷争吵，奶奶从来没有对谁生过气，有人犯错了，她不发脾气，有什么也只用很好的口气教育不能那样、应该这样。

奶奶的饮食穿戴和常人无异，只是她不吃我们从溪水里钓起来的鱼，因为钓饵多用蚯蚓，奶奶她不喜欢蚯蚓粘过的东西。她不吃虽然肉质还好但是是病死的鱼或猪。她喜欢吃龙眼等水果。关于首饰，奶奶好像除了戴一对银手镯，没有其它首饰了。手镯是爷爷有一年跟来村里推销银器的贵州妇女买的。关于衣服鞋子，奶奶有穿不完的衣物，因为四个女儿经常给她买衣物，四个儿子也经常买给她。

奶奶在我们小时候，喜欢给我们讲祖辈流传下来的故事，有鬼故事，也有过去的真人真事，例如我们寨子以前发过大洪水，有个年轻的姑娘不小心掉进涨满洪水的小溪里被冲走了，最后遗体在下游的沙滩上被发现的故事。例如在寨子偏远的一条山路上，路人会听到有声音在背后说“暗毛”，请求背他一段路。这时路人哪敢不从啊？背了，而且不能回头，感觉背上的人很轻很轻，一直不能回头，等到了寨子人多的地方，会发现他背的人变成了一根干柴。

我初中和高中暑假时，因为爸妈都要趁早晨凉快到地里干早活，比如割牛草，给稻田或菜地除草，等等，所以我就负责一家人的早餐。奶奶她要负责三伯的堂哥家的早饭，她起得早，两家住在同一个长长木楼的东西两头，有时看到我七点了还没起床，就到三楼推开我的房门，或者直接在楼下，喊“阿哥，要起床做早饭了”，于是我醒了，眯两下，就赶紧起来煮饭、烧菜，准备一家人的早饭。四堂哥不要早起做早餐，有奶奶做，由于这一点我总感觉他的暑假比我幸福多了。

二、奶奶的儿孙

我爷爷是个能干的人，曾代表村里到过县城开会，各种活路样样精通，还是远近闻名的算命先生。奶奶嫁给爷爷后，也许因为爷爷冷漠刚烈，奶奶热情柔和，他俩一生也争争吵吵，他两互补，恩爱一生。他们生有四男四女，八个子女有很孝顺，都在本地生儿育女，过着平凡的农村生活，他们不仅把家庭经营得井井有条，而且生活水平在村里也算得上不错的，最关键的是，他们现在都健在。这些子女要说有什么让奶奶伤心的事，当然也是我们家族的伤心事，就是三伯母在四堂哥只有10岁时，就因心脏病离开了人世；三姑爷前年因中风，也离开了人世。

大伯父喜欢养画眉鸟，娶了本村的大伯母，一个能干的人。他们生有大姐、大哥、三姐（二姐是二伯父家的）。大姐原来嫁到广东湛江的信宜县，生有女儿、儿子，后来离婚，改嫁河北唐山遵化市，和大姐夫开银制品厂，经销矿冶用物资工具店，出租工程机械等营生，家境富裕。她女儿嫁在唐山市丰润区，已育儿女。她儿子大专毕业两年后也在厂里帮做事。大哥高中时是体育特长生，参加过市里比赛，还顺便带三伯母去了洪江市的医院就医。高中毕业后参军，在湘潭市当武警，转业后回家自谋职业，从事货车运输职业。他娶了隔壁黄土乡临近村的大嫂，有两个女儿，大女儿已大专毕业参加工作。三姐开始嫁到湖北，生有一子，前夫病故后，改嫁本县牙屯堡的瑶郎村，生有第二个孩子。

二伯父也喜欢养画眉鸟，娶了本村的二伯母，他们生有二姐、二哥、五哥。二伯母的娘家，就是我二姑姑的婆家，亲上加亲。二姐嫁给本地高个姐夫，生有三女，她现已做外婆。二哥娶了本村的二嫂，生有一子、一女，儿子已读大学。他种植苗木，收入不错。五哥大我一岁，高小、初中、高中和我同一学校，同年考上大学，在湖南理工学院学习化学专业，毕业后在宁波、广州、深圳等大公司工作，后来努力学习英语口语，高薪进入了深圳某德资企业工作。他娶了老家在邵阳县、目前在深圳某银行工作的五嫂子，生有一子。

三伯父，喜欢上山打猎、套鸟，娶了本村的三伯母。他们生有三哥、四哥。三伯母和大伯母是亲姐妹，三伯母身体不好，患有心脏病，经常胸痛，家里凑钱送她到过县城的医院、远门的洪江市医院进行治疗，也请过江湖医生上门来长期治疗，可惜都没有效果，在四哥10岁读小学四年级时，她还是过早的离开了我们。三哥因此也从初中辍学，早早的全职做起了农活。三哥小时也经常带我玩，后来娶了隔壁独坡乡的三嫂子，生有一女、一子。四哥他大我一岁，是经常带我玩的哥哥了，带我到村里的其他小伙伴家里一起玩，或者没事就一起钓鱼、网鱼、捞鱼、摸鱼、药鱼（用野生金钱草的汁液药鱼），爬山，抓蚱蜢，摘野果，捉秋天的林蛙等等，读书时我和他小学、初中、高中都同一个学校。他考上了怀化学院幼教专业，毕业后在本县教过小学课程，在怀化市某民办初中教过初中语文课，后来去深圳、东莞某大型玻璃企业工作了近十年，待遇不错，去年回本县的城关中学当代课老师，今年又回深圳上班去了。四哥娶了本村的四嫂子，生有两个儿子。四嫂子在他们新房子一楼开了一个饭馆，口味好，经营有方，客户满意。

我爸爸，是四个儿子中的老四，也喜欢养画眉鸟。他娶了本村的我妈妈，一个能干的人，生有我和我妹妹，两兄妹。我家和二伯家一样，我妈的娘家就是我四姑姑的婆家，也是亲上加亲。我爸爸初中肄业，在那个只要读完高中就能安排公务员岗位的年代，读了初中也是当时孩子中少有的了。我大学读湖南师范大学人力资源管理专业，毕业后进入驻地在株洲市的央企，中车株洲电力机车研究所从事了9年的管理工作，后辞职创业，开办电子厂。我娶了同为老乡、现为美术培训机构股东兼高管的妻子，生有一个儿子。我妹妹初中毕业后去广东打工几年，后进入我原工作的研究所从事车间作业员工作，嫁给了公司同事、湖北籍IT经理老公，生有一子一女。

大姑姑嫁给了隔壁红香村从事苗木生意的大姑爷，家境富裕，生有大表哥、大表姐、三表哥。二姑姑嫁给了同村当过兵的二姑爷，生有二表哥、二表姐。三姑姑嫁给了同村为人豪爽的三姑爷，生有大表弟、表妹。四姑姑嫁给了村小老师、也是我亲舅舅的四姑爷，生有二表弟、三表弟。

三、奶奶去世

奶奶是2017年11月13日(农历9月25日)凌晨2点到6点之间去世的。她那段时间身体状态还不错，就是前两年因腿脚无力，住了一小阵子医院，出院后除了脚还是有点无力，人有点嗜睡，没有其它明显的不适。她走的时候应该很安详。凌晨两点，她口渴，喊了三伯起来给她倒水喝。凌晨六点半，三嫂子（我侄女露露的妈妈）发现奶奶不行了。我爸闻讯悲痛的从村里修路的工地上赶来，摸奶奶的手和后背，还有余温。奶奶去世的日期和爷爷的去世日期也很有缘分。爷爷是农历2001年10月25日去世的，奶奶今年的农历9月25日，如果不是因为闰月，也应该是10月25日。

大概她去世前十天左右，奶奶也许感觉到了什么，坚决要求从红香村的大伯家搬回到了老家三伯家住。是啊，自从三伯母在小堂哥10岁（我九岁，约1990年）的时候去世之后，直到2007年到2009年，三伯家的小堂哥、大堂哥都先后结婚之前，一共十多二十年，奶奶都住在三伯家，没有去和她另外三个儿子家一起生活，为的就是能像妈妈一样照顾小堂哥、大堂哥。奶奶80多岁后三哥、四哥都已成家后，轮流和四个儿子生活，大伯家还专门为她买个马桶。当然大家也任她的喜好，喜好住谁家就住谁家，她最喜欢的还是住三伯家，她自从隔壁上团村嫁给我爷爷的时候就住芋头侗寨乾隆古井老家这了，这是奶奶最想归宿的地方。

奶奶葬礼为期3天，阴天，气温适中。有200多家、500多人的亲友，来为她送别，他们中，有她住着仅离几十米远80多岁的亲弟弟，有她80多岁在红香村的堂妹，有她住着仅离几百米远年近80岁的小姑子，也有远嫁箐芜洲镇水南村70多岁的小姑子，当然还有她娘家的侄子们、侄孙子们，有她4个儿子、4个女儿，6个孙子、2个孙女（还有两个孙女在外地，不能回来），4个重孙子、3个重孙女，6个外孙子、3个外孙女，等等亲友们，都从各地回来为她送别。为她选择吉时吉日、主持葬礼的先生，是本村我小学同学的爷爷。四个姑姑还一起从县城请戏班来晚上唱戏，为她送别。2017年11月16日上午9点左右，她入棺、出殡，通过货车和十多辆轿车，10点左右到达红香村拉贾组河边家族的坟地，10点半左右，她安息在了我爷爷的坟墓边上。

奶奶这一生吃过苦、也享过福，她的人生长久而短暂，长久的是她长寿，短暂的是大家都牵挂她，舍不得她的离开。她经历了中国解放前的黑暗，解放后初期的生活艰难，和改革开放后生活的日新月异，在她晚年，儿孙们都长大成人，成家立业，在城中置房买车，各地旅游，过上了好日子。我想她在走时应该是安详的，她在九泉之下，定会保佑我们。我们将会好好生活，勤奋工作，来回报祖辈们的荫泽，来怀念她。

后记：感谢大姐、大哥、四哥、五哥、妹妹对以上小文的修改意见和补充建议。

附：和奶奶的一次通话

2015-08-21

现在是孩子的暑期，我中午接到爸爸的电话，说明天他要送妈妈、翌轩来株洲、之后再回老家务工、照顾奶奶，还说奶奶前阵子因为身体不适，已经住院回来十多天了，目前住在红香村牙兰的大伯伯家里。于是，我晚上打了大伯母的电话，和奶奶通话了。说来惭愧，我好像自从今年2月春节探望了奶奶之后，还没有和奶奶通过话！

我说，奶奶，我是细宏，株洲的叔叔啊（是指我是侄女侄儿们在株洲的叔叔）。奶奶说株洲的小哥啊（意思是我是我妹妹的小哥哥）。我说奶奶，今天我才知道你住院去了。奶奶说都回来十多天了，身体一直就是这样（身体不好也不坏的意思），医生说我身体就是这样了，是老了，也没有什么要治的，医生都赶我出院要我回家休息哦。我说你吃饭还好吗。她说还好了。

当聊到妹妹这个月未能按之前的计划回去看望她的之后，我说我们可能下个月的国庆节回去看望她，奶奶说：楞家控赖啊（这个计划很好啊）。从这句话中，我感觉到她也想我们了，当然欢迎我们回去看她。

当聊到我爸爸明天送我妈妈、崽崽翌轩来株洲，他就会又返回老家、回到她的身边的时候，她说回来干什么，我就这样子了，身体又不坏，只是不能走路了，他和你们一家在株洲不是很好啊。我说爸爸觉得在老家务工挣的工钱比这里高啊，所以他还是觉得在老家好的。其实我们肯定是担心她年事已高，虽然家里有大伯、二伯、三伯，还有四个姑姑无微不至的照顾，但我爸当然也不能出远门。

堵塞了神经，导致您腿脚无法自己控制了，或者是轻微的脑部中风，也破话了您的腿部控制神经。也许只是轻微的中风，才导致腿脚失去感觉，如果是严重的中风，那可就危险了。奶奶回答说严重的中风，会死人的对吧。我这种可能只是小中风，怪不得头也一直有点晕。老天怎么要给我一个轻微的中风呢？我都这么老了，轻微中风就只让我不能走动，吃饭、拉屎拉尿都要别人帮忙才关于她的病情，我和奶奶在电话里谈论的重点，大概占去了整个9分通话时间的一半。关于她突然腿脚无力、不能走动，几乎瘫痪的双脚，她不断的说真奇了怪了，突然就腿脚不灵、无法走动了。她说她的饭量也一直都可以，当用手掐身上是也没有地方感觉疼痛。手臂头、臀部会觉得有点疼，另外就是有点头晕。奶奶的思维一直清晰，听力灵敏，口齿清楚。我说您老了，难免会这样，也许是腰部什么地方有问题，压迫或能，给人添麻烦啊。奶奶还问我当时在哪里干嘛，我说一个人在家里，吃完晚饭了，等下要去接在加晚班的翌轩她妈妈。奶奶说那你一个人在家里孤单哦，明天翌轩他们回老家我们这里就热闹了。然后再说点什么闲话，我们就挂了电话。

图 /文提供：迎浇雨

本期编辑：秦陇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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