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漫话香港商业史——第二节：商战的序幕

1850年某日，怡和洋行总经理罗伯特·渣甸从英国休假归来，早在东角码头等待的员工为了溜须拍马，把原本用来抵御海盗的炮台，大鸣大放了21响，以示欢迎老板归来的喜悦。这个事件引起了驻港英军的强烈不满，因为二十一响礼炮从制度上只有英军能够操作，一个居于远东的公司居然敢那么明目张胆地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于是进行了“严正交涉”。怡和自然不想惹恼英军，于是乎每天中午都会鸣炮一次，以示惩罚。后来该制度被保留至今，称为noonday gun （怡和午炮）。当然，在二次世界大战的时候，战五渣的英军居然连noonday gun都被日军掠夺，直至战后才由英军为了纪念传统，赠予怡和洋行火炮一台。

(图1：香港至今仍有Noonday gun 传统）

要说东角这个地理名词，其实就是现如今的铜锣湾。当年东角是名副其实的海角，但在后来的历次填海之后便成为内陆的一部分。原本东角的东面是铜锣湾，西面则是黄泥涌，后来铜锣湾取代了东角，成为该地区的代名词。铜锣湾原本也真是形似铜锣，填海也取代了原来的海湾形状。而怡和当时选择东角，完全是因为地理位置优越，水深便于船舶入港。1841年6月14日，香港第一次公开拍卖土地，便由怡和拍下位于东角的地块，占地五万英尺（五千七百平方米），总共花了565英镑。这块土地后来就成为怡和洋行在香港的办公室。有意思的是，这块土地后来成为了由文华东方集团拥有的怡东酒店(Excelsior Hotel), 而就在去年怡和集团打算出手该地块，但因与其心里价位（三百亿港币）有一定出入而最终未能成交。在买下土地后，怡和洋行也在东角建立了库房、工厂和员工宿舍。他们也开创了许多香港至今依然存在的事物，包括有轨电车（“叮叮车”）、香港第一个购物街渣甸街，糖厂（“糖街”），以及第一个制冰厂（牛奶公司）。

（图2：图中所示East Point显示1860年时东角仍是一个海角）

怡和洋行之所以能在十九世纪的香港呼风唤雨、予取予求，这毕竟是因为如果没有洋行的开创人渣甸和马地臣，也就没有第一次鸦片战争，也就不可能有中国割让广东省新安县下属香港岛的任何可能。在政治上，怡和的家族继承人从来都享有特殊地位，威廉·渣甸的侄子大卫·渣甸是英属香港立法局第一批非官守议员中的首席非官守成员。细数香港被殖民后前三十年的首席非官守成员，几乎清一色都是怡和洋行的大班(CEO)。但在之后，怡和的垄断地位也出现了一些松动。其中，尤以颠地洋行，又称宝顺洋行(Dent & Co.)为怡和早期最强劲的竞争对手。

颠地洋行成立时的背景更为显赫，他最早期的创始人是弗朗西斯·巴林伯爵，他也是东印度公司在19世纪初的几位董事之一，而巴林家族则早在16世纪就是神圣罗马帝国的御用银行，因此在欧洲都享很高的地位。但后来巴林伯爵也无暇打理远东事物，被当时的总经理朗斯洛·颠地(Lancelot Dent)取而代之，并将公司改名为颠地洋行。颠地，就如同怡和一样，也是靠贩毒打开局面的，而他们倾销鸦片的手法更加张扬、好不掩饰，也遭致林则徐直接点名要颠地的项上人头。

与怡和相对，颠地选择在现如今的中环维多利亚港开展业务。在1850年也拍下了一块香港土地，建起了颠地大楼，而今天颠地大楼所在的位置就是香港中环上班族最熟悉的置地广场了(Landmark)。颠地洋行的业务也扩张到了中国大陆，他们很早就看出上海是对英资长期更有商业价值的地方，便在现外滩十四号的地块建立了自己的办公室，开始洗白进行丝绸和茶叶转口贸易。颠地更是汇丰银行的创始股东之一——当时汇丰的第一次董事会发起人便是颠地洋行的大班、首席非官守议员弗朗西斯·孔莱(Francis Chomley)。颠地洋行的地位到达了顶峰。

（图3：颠地大楼就是现在的置地广场，当时在海岸旁）

然而好景不长，颠地洋行也瞬间从顶峰滑向了毁灭。1866年英国的主要的银行间清算银行Overend & Gurney宣布清盘，一时间引发了多米诺效应。远在远东的颠地洋行也被波及，而在上海的一名葡萄牙籍雇员作假账后事情败露，导致颠地洋行损失二十万英镑，直接导致颠地洋行清盘。那怡和行是怎么躲过一劫的呢？靠信息。怡和行当时从欧洲获取信息（当时电报还没有普及），主要是靠来自印度的邮轮，而当时怡和行的邮轮比任何一家都要快一小时到香港，得知清盘消息的怡和，早于任何人从银行把现金取出，避免了倒闭关门的危险。而颠地则是被现世报，孔莱也灰头土脸地离开了香港，更把外滩十四号转手给德华银行，而将颠地大厦售予新成立的香港大酒店，后来也就是大家熟知的半岛酒店集团。

（图4：香港大酒店）

与此同时，香港也迎来了几位改变命运的总督——首当其冲的是宝宁爵士。宝宁在任港督前任驻中国公使，帮助当时的清朝政府第一次建立了系统化的海关统计体系。在担任港督期间，宝宁也意识到了华人和英国人深深的隔阂，因此他开放华人成为律师和陪审员、在今湾仔东部开凿运河、并增加了香港公立学校的开设，应该说是地地道道的实干型官员。然而在宝宁担任港督后期，爆发了亚罗号事件，中英关系急剧恶化；与此同时，在香港爆发了裕盛办馆毒面包案，包括宝宁夫人在内的几百位英国人在吃早饭时，因面包含有砒霜而食物中毒，其中宝宁夫人因此离世。英华关系陷入前所未有的僵局。因此宝宁的宽容改革也因此半途而废。

图5：宝宁爵士

在宝宁之后，威廉·坚代理总督一年半后，罗伯特·罗宾逊成为第六代港督，时年仅三十五岁，是最年轻的港督。在就任前，香港由于此前的诸多社会实践，以及恶劣的地理环境，被英国主流媒体一直蔑视和贬低，特别是泰晤士报报道说：“香港总是与一些致命的疫病……或一些丢人眼现的争吵连上关系。这个嘈吵、忙乱、动辄吵架、不满足和有损身心的小岛的名称，对于一些在上流社会宣之于口会有失身份的地名而言，倒或许是一个颇悦耳的类义词。”罗宾逊则很快意识到了真正问题所在——香港当时任命的英国官员，几乎完全不了解当地情况，整个英国殖民政府能听懂粤语的仅有四人，与此同时，由于公务员队伍几乎都是临时招募起来，质量参差不齐，甚至很多人纵容贪污、强暴妇女等有组织犯罪，已经到人神不容的地步。罗宾逊一开始就组成公务员渎职委员会，进行贪腐调查，打击了既得利益的贪腐群体。同时他向英国各大学校招收管学生，在香港驻地三年，提供优厚薪资，在驻地三年后方才转为正式公务员，这个体系后来培养了两任港督，不失为有远见卓识的操作。

图6：罗宾逊及其团队，罗宾逊为戴帽者

在巩固权力之后，罗宾逊下一步的改革措施意义深远，他将香港邮政独立于英国邮政体系，建立香港邮政；他结束了香港鹰洋银两共存、货币混乱的历史，发行港币，并坚持银本位（英国当时是金本位）；建立了香港第一个植物园；他还设立了第一个官立学校中央书院（现称皇仁书院），将教育职能从教会手里夺回政府手里，建立了教育司。

（图7：皇仁书院前身官立中央书院）

在罗宾逊任内，真正严重的政治事件是中英爆发第二次鸦片战争，九龙最后被割让给英国管辖。中英双方在实际管辖范围上存在极大争议，后来罗宾逊自行将边界扩至深水埗附近后，清政府无可奈何，也只能接受九龙被接管。然而二次鸦片战争后，英国完全取得了对华的贸易支配权，香港作为经济中转站的重要性被显著抑制，洋行纷纷将亚洲总部迁往上海，导致下一任总督麦当劳的日子变得十分拮据。而在1866年全球金融危机后，英国政府财政赤字严重，无依无靠的香港总督居然无奈向汇丰银行申请资金援助，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节为你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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