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熊在月光里飞|曾子芙

这个假期，因为疫情的关系而一直在家里，天天守在家里的我因为对做饭这件事黔驴技穷，终于灰溜溜地来更新了。

每天反复更新的新闻让我逐渐开始意识到我以前总是太过于沉浸在一种“我以为就是这样”的幻觉里，我没有去想过一个企业推迟一个星期复工会造成多大的损失，又会让多少人失去工作； 超市里的食品标价的起起落落意味着背后有多少人在控制着这个数字，又牵涉着多少人的努力；生活在电梯房里的独居老人若是不能下楼也没有人去探望他们是多么难受的事情；商品的标价意味着背后有多少人在控制着这个数字；平日里大家走来走去的街道上面没有车和行人的时候看起来竟然有这么宽……我以前对这些都没有很明确的概念，就算硬要说是我知道，那也只是知识层面地知道。 我很悲伤地意识到，过去的我自己对城市的理解还是过于天真。

城市之所以称为城市，不仅仅是物质上丰富和交通上的延展，还需要对弱者的体察和关照，对资源的合理统筹和调配，以及对突发公共事件的防范。

封闭期间每天都会有一些不好的消息，我无心学习，唯一在坚持的就是每日在线等待新裤子乐队的彭王子和宽博士的居家摇滚表演节目，现在已经结束了，B站现在有合集，错过的同学快去补课。另外在做的事情是把范稳老师的一些作品，大致上就是我在家里能找到的都找出来看了。

【实际上是为了用看书来掩饰我没有学习这一事实。学习一点都不会使我快乐。】

一开始想着要看是因为收拾书房的时候无意间翻到了《水乳大地》，这本书在我念小学的时候就印象深刻。因为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一直放在我家客厅沙发边的架子上，每次一有人来我家做客他们去翻沙发边的书的时候常常会把这本书借走，借走了就再也不还，我妈吐槽了许多次，但也不会向人家再要回来，只是自己再去书店买一本放上。然后又被借走，又不还，我妈再补上，周而复始。到最后我都忘了它到底还在不在。

时隔多年，它又出现了，不由得让我好奇了起来，是什么神奇的力量让它当年长年霸占我家的客厅阅读榜单的首位。一翻开《水乳大地》的第一页，首页就是这本书的作者，范稳老师的照片。哇！我的天！范稳老师年轻时候竟然这么英俊！我不管，这么帅的人写的小说肯定要看。

看了以后，果然，帅的人果然写书也优秀。

【以为我会在这里放作者照片？天真。自己去买书来看。】

从《水乳大地》到《重庆之眼》，将近二十年的创作成果，厚重的征程。在几周时间看完，给我的感觉是范稳老师真的好会讲故事，看他的小说常常给我一种小时候看故事书的感觉。他在叙述他要讲的故事的过程中，情节每进展一步，人物每做出一个举动，他总能适时地给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比喻伴随在左右，这样的语言又带有很强的时代色彩，是独属于他自己的语言，阅读过程中会有非常独特的体验。看“藏地三部曲”时（《水乳大地》、《悲悯大地》、《大地雅歌》），总能把我牵引到那一个个坐落在云南深处，浓雾缭绕的山村里。而又因为涉及到宗教文化，笔触间那挥之不出的苍凉感，让抽离而感伤的情绪时刻伴随着我。

《水乳大地》里有的是交织的，碰撞的异质文化间的砥砺。《悲悯大地》是完完全全的一个人在自己的信仰体系里如何从此端走到彼端的，过程是艰涩的。《大地雅歌》讲的是一个夹心糖果似的爱情故事。后面的《碧色寨》和《重庆之眼》把视角进一步缩小，聚焦到了一个村落，一个人，这些微茫的星尘在历史的洪流下，如何裹挟前行，如何峰回路转。总而言之，非常精彩的一系列作品。

在《重庆之眼》里，写的是重庆大轰炸，人与人因为战争，被奇异的缘分牵连在一起，那种人们对不期而至的危难的降临的反应和现在的形势还有几丝相似，配合着当下的情势，看起来格外精彩。

【比如大家对一开始未知的危险来临时的坦然和自信。】

我最喜欢的是《碧色寨》，因为它很云南，也很法国，语言的叙述上更接近我熟悉的语言，是带有高原和绿色气息的。在一种交织中，从晚清到民国，滇越铁路途径的一个彝族村庄碧色寨，在这里发生的碰撞与转机。涉及到晚清西方文明对东方文明的入侵，能看到作者保持了一种警醒的处理态度，塑造出了诸多鲜活的角色，在书里对滇越铁路的形容我觉得特别精妙：

“远东深山峡谷中的这座桥梁，是法国的一件超越古典主义的新艺术运动的试验品。”文学狗看到这样的比喻不由得有一种奇妙的熟悉感。

而作为一个不正经的不知道咋的混在比较文学专业的学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一种不管看到啥，只要和跨文化、跨语言沾一点边就都想用欧洲中心主义害死人的那种论调来批判一番的坏毛病。任何文化间的关系都可以用影响、模仿、反抗、失语、想象……这一系列学术化的语言来下定义。就仿佛不管是任何带有差异性的东西相遇就只会造成一种结果一样，这其实不对。过分强调一种文化正义性，便会忘记各种文化本来的样子，这真的很危险。

在《悲悯大地》里，整部作品的呈现的方式是双向的，在这部小说里，没有人是“他者”，也没有一个人的状态是“失语”的。每一个章节告一段落后，会附上几页作者的创作背后田野调查笔记，说是田野调查笔记，其实就是很生动的小散文，里面讲他这些年在云南和西藏间行走时的见闻，在他的故事里，那些面临着文化冲突与矛盾的人们，被他用轻柔的笔触，三下五除二地就把那些说起来很麻烦，解决起来也很麻烦的关系。用温柔而坚定的态度，神秘和丰富的比喻，消解了生硬的定义，比如“在月光里飞的熊”、“天耳通”、“回阳人”。

因为这些文字，让我看到了不同文化间相遇以后会遇到的诸多可能性，浩渺宇宙之间，人何其卑微，宗教的对立，宗教的冲突，宗教的融合……不同 的世界观，被并置，构成小说的根本冲突，冲突不是作者最初的用意，这些关系太多，真正的纯粹的信仰者都一样是善良与美丽的。有太多事情我们是不能轻易去下定义的。

《大地雅歌》的后记里面，范稳老师说：“必须要用藏人的眼光来看问题。这是我这些年一直强迫自己做的。”这句话让我很感动，他说的这件事情，说来简单，有的学者，搞了一辈子都没搞清楚这件事。在日常生活里，相同文化背景下的两个人都无法做到感同身受，被误解是每个人的宿命，而要像范老师那样时刻提醒着自己要感同身受又要是一件多难的事情。

研一的时候因为一直找不到毕业论文到底要弄个什么题，我就开始往家乡的方向挖啊挖，因为稍微会一点法语，又因为稍微搞到了几本法国外交官在云南驻守时期留下的一些一手资料。就琢磨要搞事情，搞个“法国外交官在云南”的选题，想想就刺激，当时的自己，雄心勃勃，觉得自己将会改变这个世界。结果报上去以后被老师无情拒绝，暗自难过了好久。

现在再来看，当时的我自己琢磨着还以为是多新鲜的想法，其实早就有人想在我前面了，千禧年之初，我刚上小学，那时候范稳老师已经开始创作讨论宗教与文化交汇的挣扎的《水乳大地》了。十几年，当我长大到一个能因为想到一个好的想法而沾沾自喜的年龄，范稳老师已经默默地一个人在这条路上走了很久很久了。有的事情啊，做永远比说更重要。我为那时的自己而感到愧疚，同时也很感谢范稳老师，看到作为前辈的他已经在这条孤独的路上走了那么遥远的距离，他所做出的探索的结果，是在任何时刻都能给人带来警醒的。

“熊在月光里飞”，这句看似有点可爱又有点浪漫的说法出自《悲悯大地》里提到的一个小故事，就是说在过去，很多生灵都是很有灵性的，它们能够自如地在山林里飞来飞去，常常能看到熊啦，豹子啦，野猪啦这些动物乘着月光飞行，那时候天空是属于这些生灵的。

随着现代科技的发展，天空被人类霸占，所以这些生灵们都被吓跑了，我们再也看不到熊在月光里飞了。过去的人们彼此生活得如此遥远，有了诸多遥远而陌生的好故事，现在的我们能和很多事物联系在一起，但我们什么都做不到。

以上，大概就是阅读范稳老师的作品给我带来的吧，我想到的，一些想要记下来的一些琐碎的东西吧，也许以后我会逐渐记不起越来越多的很细节的部分，但也许最重要的倒是那些我们记得不很准确的东西。

【几句闲话】

这个假期，除了摸鱼看书之外，我坚持做的第三件事就是每天八点多准时的电视剧时间，每天吃完饭洗完碗我就和一个胖友观看电视剧，为不透露他的真实姓名先暂且叫他金条老师吧。金条老师他非常有趣，也比我耐得住寂寞，自从他们小区被查出确诊病例以后他就再也没出过门，天天在家里打扫卫生，扫地拖地做饭大扫除，方方面面的，要啥有啥。每天晚上同一时间，我们准时坐在各自家里的电视前观看电视剧，边看边吐槽：

“抓一个凶手抓了好几天还没抓到。”

“剧情推进如此之慢。”

“到底谁杀了贾小朵？？？ ”

“50几集了，贾小朵竟然才死了八天？？？”

“艹！气死老子了。什么破剧。”

“我竟然浪费时间在这么弱智的情节上。”

“我再也不看了！”

“我好想吃海底捞的虾滑啊。”

……

第二天，同一时间，他又发来消息：“今天的亮点就是二勇，前一秒还说害怕，后一秒就进入状态了。太吹牛了。”

我：“？？？大哥你昨天不是叫嚣着说再也不看这破剧了吗？？？”

“华子和二勇还有八根金条没拿。这更关键。”

我：“……”

……

不过因为有了他，让我这个足不出户的寒假有了很多快乐。现在这个又拖又长又扯的70集电视剧终于完结了。从十几集开始追，到现在，这十几个八点档的夜晚啊……

就这样过去了。

伴随着这个电视剧的完结，金条老师他终于乘着夜色的晚风走出了家门，带着他的口罩轻飘飘地下楼遛了遛，并第一时间奔向了他挂念着的那个地方。通过他从前方发来的返图，我们稍微感受一下，金条老师的遗憾。

金条老师，在疫情期间我最铁杆的肥皂剧伙伴，每日风里雨里，坚守有你。

这些天，谢谢你啦！！！！

文/ 曾子芙

图/ Arsa Cas 金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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