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正念之父卡巴金：为人父母即修行

孩子的生命和行动会撞击到你的心结

挑战你的信仰和局限

不断给你机会看到你所执着之处

并让你放下

——乔·卡巴金

时常有人问我们，在成为父亲、母亲之后，我们的生活和心态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今天想给大家推荐一篇“正念之父”卡巴金的文章《为人父母即修行》，文章有些长，但字字珠玑，希望能给身为父母的你，或尚未成为父母的你，一些启发。

我二十几岁开始禅修，那时我的时间很有弹性，可以经常参加十日或两周的闭关。这些闭关让禅修者每日从早到晚只从事正念的坐禅与行禅，其间有几顿美味的素食送来，一切在静默止语中进行。我们专心一意开发内心的正念，由修行高深的禅师指导，禅师每晚为我们开示，以使我们的修行更深入、更宽广，他还不时与我们单独交流，查看我们的进程。

我喜欢这类闭关，它让我先搁置生命中其他的事，住在愉悦而宁静的乡间，被照顾得妥妥贴贴，过着简单又富于禅思的生活，唯一要做的就是修习，修习，再修习。禅修并不如你所想的简单，坐那么多小时，身体是会痛的，更别提一旦身心较为静止、不再忙不过来的时候，痛苦情绪便一一浮现出来。

当妻子和我决定生孩子的时候，我知道我必须放弃闭关了，即使不是永远，至少也是一段时间。我告诉自己，等孩子长大，不再每分每秒都需要我的时候，我随时可以回到禅修的环境中，当中自然有些浪漫的幻想，以为老来可以过出家生活。虽然我珍视禅修，然而当时放弃禅修或大量减少禅修的时数，并未造成我很大的困扰，因为我决定看待孩子像闭关一样——他们某些重要的特质与我所放弃的禅修是大同小异的，除了不那么安静、单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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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当时是这么想的：你可以将每一个小宝宝都视为佛陀或禅师，或是你私人的正念老师，降临到你的生命中。他的生命和行动绝对会撞击到你的心结，挑战你的信仰和局限，不断给你机会看到你所执着之处，并让你放下。每一个孩子至少是十八年的闭关，你不可能因表现良好而获得假释，闭关的时程是持续的，而且需要不断付出无私和慈心。在那之前，我的生命基本上都只在追求我个人的需要和愿望，这对一个单身的年轻人是很正常的事，但此一情况即将要彻底地改变了。为人父母显然是我成年生活至今最大的转变，需要有生以来最清明的观点、最深刻的放下，一切顺其自然，我方能称职。

理由之一，小宝宝需要经常的照料，必须依照他们的时间表来满足他们的需要，而不是你的时间表，并且是每天，不只是你想做的时候。更重要的是，婴儿和儿童需要你这个人完全与他们同在，才能茁壮成长；他们需要拥抱，愈多愈好；需要一道散步，唱歌给他们听，摇他们入睡，一同游戏，安抚他们，有时一大早或深夜，当你筋疲力尽，只想睡觉，或在其它地方尚有急事待你完成，你还得喂他们。孩子的需要既繁多又不断变化，这都是父母的大好机会，可以全然与他们同在，而非落入自动驾驶模式；可以有自觉地面对他们，而非机械化；可以去感觉每一个孩子的生命，让他的活力、生命力和纯净，唤起我们的活力、生命力和纯净。我觉得如果让孩子和家人成为我的老师，时时记着仔细去认识、去倾听生活中来得又快又猛的教训，为人父母正是加深正念的绝佳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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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长期闭关，有容易的时候，也有困难的时候；有美妙的时候，也有痛苦不堪的时候。我将为人父母的工作视同禅修闭关，尊重孩子和家庭如同尊重我的老师，此原则一再显示了无比的重要和价值。为人父母是高压的工作，在早年，感觉好似十人份的全职工作，却往往只有两个人，甚至一个人全数包办，而且小宝宝来临时也没附上操作手册指导你如何进行，这是世界上最难做好的事，而且大部分时间你并不知道自己做得好不好，甚至不清楚什么叫做得好，我们根本未曾经历过为人父母的准备或训练，只有待事情一路发展，每一时每一刻我们给自己在职训练。

一开始我们就没有机会得到喘息，这份工作需要你不停地做下去，孩子在认识世界或他们自己的面目时，不断将你推到极限。更有甚者，当他们一路成长发展、不断改变，你才刚弄清楚如何处理某一情况，他们就变了样，长成你从未见过的样子。你必须始终保持正念，与他们同在，才不会停留在时过境迁的观点。我们没有现成的答案，也没有一道简单的方程式，教你在为人父母的世界中怎样将事情做“对”。这就是说，你免不了无时无刻遇见充满创造性和挑战性的处境，同时，也必须面对重复性工作，而且是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

待孩子稍长，发展出他们自己的想法和坚强的意志，这份工作就更加困难了。在小宝宝学会讲话以前和最逗人喜爱的时期是一回事，看管他们的需要还比较简单；然而和年龄较长的孩子发生意见冲突的时候，看清楚他们的需要，并能回应得恰到好处且具有某种程度的智慧和平衡（你毕竟是成人），这又是另一回事了。他们不会一直都那么可爱，那么叫人想搂在怀里，他们会不停绕圈子与你争辩，毫不留情地取笑彼此、吵架、叛逆、不听话，碰到待人接物的时候需要你的指导和智慧，却又不见得听话；总之，他们需要你经常付出能量，你几乎没有时间留给自己了，你愈来愈容易失去宁静和澄明的时刻，而且发现自己不断“失去它”。你或他们都无可遁逃，无可躲藏，无可让情况改观。你的孩子会从内部并近距离地看到一切：你的弱点、你的癖好、你的瑕疵、你的缺点、你的矛盾、你的失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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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人父母或修习正念时，如果你可以不把这些考验视为障碍，他们就立即成了修习，否则你的父母生涯可能变成一个冗长又不开心的重担，因为你缺乏力量和清楚的目的，这会让你忘记尊重儿女和自己的良善，甚至视而不见。孩子在童年时期，很容易因为他的需要与内心的美丽得不到适当的尊重而受伤，而让他们和家庭产生更多问题，例如：自信和自尊的问题、沟通和能力的问题，以及一些不会随着孩子长大自动消失，却反而益发严重的问题。我们做父母的可能察觉不出这种损害和受伤的迹象并且采取行动来疗愈它，因为那可能是我们造成的，或由于我们缺乏正知所导致的；同时，那些伤害可能很微细，很容易否认或赖到其它原因上，因此我们就以为不必担负起那些其实是自己该负的责任了。

很显然的，父母除了向外付出能量之外，偶尔也要吸收一些能量进来滋养并恢复活力，不然这个一味付出的过程不可能持久。这种能量从何而来呢？我只想得出两个来源：一是来自伴侣、家人、朋友、保姆等等外在的支援，或者偶尔从事你一向爱好的事；另外还有来自内在的支援——即正式禅修。如果你可以留一些时间让自己静止，单单存在，仅仅坐着，做一点瑜伽，用你应该被滋养的方式来滋养自己。

我利用一大早禅坐，因为别的时间家里没那么安静，而且这时候没有人需要我的照顾，同时也因为有工作和其它的事情在身，此时不禅坐的话，之后会因为太疲惫或太忙，我就再也没法坐了。我发现清早坐禅会将这一天设定出一个基调，提醒我，也再度向我肯定什么是人生至要，同时也让正念有机会自然流溢在这一天各个层面中。

只要当我们屋子里有了小宝宝，甚至连清晨也被占据了，你不可能执着于任何事，因为你所计划的事，即使计划得再仔细，也往往必须中断或被干扰。我们的宝宝睡得很少，他们好像经常晚睡早起，特别是在我禅修的时候，他们好似感觉到我起床了，于是也醒了，有时候我得把时间推早到清晨四点，才能将禅坐和瑜伽的早课包括在一天的生活中。有时候我实在累到不在乎了，想着也许睡场好觉更重要；有时候我干脆在禅坐时将小宝宝抱坐于腿上，让他来决定我坐多久，他们很喜欢裹在禅修的盖毯中，只伸出小头，常常可以静止颇长的一段时间，那时，我系念的不只是我的出入息，而是我们两个人的出入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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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最近强烈地感受到，且至今如此：我若正知于身体和出入息，也正知于将他们抱坐在腿上的那种亲密接触，小宝宝便感觉到平静，能够探索静止和接纳的感受，他们内心没有大人的种种念头和忧虑，因此比我还放松、清净，这可以帮助我更宁静、更放松，更加与自己、他人同在。当他们蹒跚学步之际，我跟他们一起做瑜伽，他们在我身上爬上爬下，一会儿骑着，一会儿吊着，我们在地板上随意嬉耍，自然会发明新的两人瑜伽姿势，或是我们可以一起做的事，这种不靠言语的、正念的、尊重的身体游戏，带给我这位父亲很大的趣味和愉悦，也让我和孩子深深联系在一起。

孩子愈大，我们便愈记不起他们是与我们同住的禅修大师，我们开始面临种种挑战，诸如保持正念和不去反应、清楚觉知我的反应和过分反应；随着我愈来愈不能在他们生活里说什么、起什么影响，我反而感觉愈来愈膨胀。有时我一不留神，我的老习性便爆发出来，那些男性原型的玩意，诸如我在家庭中的角色、合理和不合理的权威、如何贯彻我的权力、我住家中感觉有多自在，还有处在不同年龄和阶段的需要以及往往相互冲突的人际关系之中，每天都是崭新的挑战，我经常觉得快要没顶了，有时则颇为孤独。你感觉到鸿沟在扩大，你知道为了发展和探索健康的心灵，人与人之间必须有距离；然而，渐行渐远尽管是健康的，却仍是痛楚的，有时我会忘掉自己是大人，表现出婴儿的行为。如果当时那一刻我的正念没跟上来，孩子很快会改正我、唤醒我。

为人父母和家庭生活可以成为正念的完美练习场，但意志薄弱、自私或懒散的人，或无可救药的浪漫派可就没这个福分练习了。为人父母是一面镜子，逼你看到你自己，如果你可以从观察中学习，你或可能有机会继续成长。

文 | 乔·卡巴金著，雷叔云译 《正念》

图 | 电影《如父如子》

-NEVER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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