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曾文虎教授散文——《天堂里的雨滴》

天堂里的雨滴

作者：曾文虎教授

你又早起了。天未见亮，你双脚匆匆已经迈出家门。像往常一样总是留下句：你多休息会儿。便快步走入你的工作天地了。

城市的路灯仍在闪烁，遥远天边的启明星是否与你有约？你常告诉我，这时刻的呼吸真的很清爽。

医院坐落在市区繁华街道的延庆路中段，她还在熟睡，只有门卫老钱用熟悉的动作帮您开门，用熟悉的语调问候您：院长早！七点半了，电话铃响起：“喂,李院长吗？我是小王，今天的“医改”会八点准时在市政府二楼会议室举行。你送来的材料张副市长看过，安排你会上做重点汇报和发言。

会场里秩序有点乱、人多，有人在吸烟咳 嗽。张副市长的开场白并不轻松：“今天的医改会算是议事和座谈，咱们市30多家医院，乡镇医院占了一多半，市区的医院条件参差不齐，总的来说目前问题比较大。”呷了一口茶，张副币长继续说：“市里财政紧张，给卫生系统划拨的经费只能减不能加，人员多，行政人员多，杂务人员多，医疗条件差，基础设备跟不上，除人民医院外，其它医院都要自找出路，自找饭吃。昨天谈了几拨民企投资的问题，就是考虑股份制，卖一些医院，但卫生局出的价格，那企业老板都认为高了。同时，一直以来，舆论对你们也不利，人民医院的几桩案子，省报都捅了出去，信访部门收到了很多你们医院的上访信函。老百姓对你们有怨气,再这样下去你们这院长们，恐怕要成为过街的老鼠了。”张副市长顿了顿。“今天谈医改主要是听听你们院长的想法，大家畅所欲言。”你正在寻思着怎样发言，张副市长已经点名要人民医院的李院长先说。你便说了：“人民医院386名职工，一线医护人员只有70几位，市里拨的几十万元，只是象征性的，日子不好过。经费上我们要自筹填补 ，自筹费又不能做买卖，还不是从诊费和药费中得到？经费少的可怜，额差大些，一年下来有个三六百万收入，开支占了90%。今年市里立项给我们盖一撞住院楼，计委又从中插一杠，把立项费370万硬是给扣了170万。说是要作为医疗责任的押金，这也是你张市长的意见。大家谈医改，我赞成，但怎么改？医院是公益性和经营性两担压肩，讲公益性市里不给钱，税收照样收，讲经营性，收费高了，反映大，收费低了，医院要赔，现在医院里吵架、医生挨打的事越来越频繁地发生，看看报纸，电视台，哪一天没有骂医院的报道，骂我不要紧，骂整个医院，心里压力越来越大，郑副院长那天调解纠纷，挨打了伤得挺重，还躺在床上起不来了。人事方面，说给我们完全自主，实际上要走的人推不走，要来的人来不了。职工的待遇方面也都是要按条条框框办，动弹不得，动了要牵扯很多的方面。条条太多。扯皮太多，上面线这么多，医院这根针就这么一个孔......”你说话显得有一点激动，坐在你旁边的赵局长示意了几次，扯了你，你仍然没有停住：“医院的两桩案子都是人命案，市里是知道的，医院是无辜的，可是患者要告，我没有办法，只得去做被告，下午还得去出庭，时间一拖一年多，人都筋疲力尽，成了风箱里的老鼠......”

天空中飘着雨，几分寒意，几分凄切。刚进医院的大门，就看见30多人正在吵闹，邱书记支撑不住，已经被抬着去吊盐水，你事先知道，面对的这个坎是要迈过的。事情不复杂，患者动手术家属也签字了，工作也做通了，主刀的医生都已经进人手术室工作了，患者躺在手术台上，本来还是很配合，可是患者家属在门外凄厉的喊叫，不停的威胁医院，手术做不好，要你医生命一条。医生拿起手术刀，心里就发抖，恐惧感使他放弃了这个手术。患者被抬下手术台回家一个月左右便去世了。你感觉很无奈，感到很气愤。医生是被处罚了，可是换上别的医生也是一样的。每做手术都胆颤心惊，患者能有好的治疗？

李得明来了，“今天得要他有个说法”。人群中有一人喊着，你环顾四周，对大家说：你们的心情我理解，这个结果谁也不愿意看到，这件事医院有责任，但是请大家不要急，医院会按规定做出正式的答复。” “怎么叫按规定做答复。明摆着就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们亲人都失去了，你们没有同情心，赔几十万算什么，就是整个医院赔给我们，也难解心头的恨！”，“去听一听刚才门诊部里面的人说的话吧！”“看看你们，见死不救，还叫白衣天使吗？一群狼，一群穿着白衣的狼。李得明你是狼首！” 你平静的听着，院保卫科和办公室主任一块来了，上次的纠纷，拳头和棍棒把郑副院长打倒了，这次你没有挨着，办公室主任架起你就走，在一片哭泣和吼叫声中，你逃过了一劫。

“现在开庭，”法官的声音把你从沉思中唤回。下午两点，你准时站在了被告席上面对原告，你有无尽的内疚，听着原告律师的陈述，你又回到了一年多前的场景，市房产公司总经理的妻子唐欣患严重的胸科骨结构病，但未到晚期，要动手术，风险较大，可能术后瘫痪，家属认为好好的人，能站能走，要动手术可以，但是动了手术一但成为瘫痪者，还不如不做。家属转院诊断了四处医院，多位脊柱外科专家的回答基本一样。最后还是折回到人民医院要求动手术，但决不能站着进医院，躺着出医院。当时院务会多数成员表示，不承担这一风险，应该让其大病晚治，躺着进医院如果能站着出医院，是医院的成功。如果不能站着出医院，家属也无话可说。你力排众议，按大病早治的方案执行。手术并不理想，患者花钱病未好，对医院和你不依不饶最后告上法庭。面对法庭调查，你如实回答。律师在做辩护陈述，你的眼光与旁听席几十双眼睛对视了一下，那当中有怀疑、愤怒、怨恨和困惑，仿佛在说：“性命相托、健康相依，出了问题，出了事故你是要还我健康，偿我生命的”。

医院静下来了，只有会议室亮着灯光。这是惯例，下班后都有一个领导碰头会，但今天显得较为冷清。书记为医患纠纷的事扛了两天病倒了，三个副院长一个被打在病床上，一个到省里跑挖人才的事了，另一个还在手术台上工作着。你和办公室主任交流着今天医院里的各项工作，随后食堂给你送来了工作盒饭，为准备下周医务作风整顿会，你在准备材料．手上拿着十几份信访局转过来的情况反映逐一核对．布置查处的任务。药剂科职工药品回扣的问题，五官科误诊的问题，妇产科与医药代表发生冲突的问题，外科医生收受红包的问题，等等。

晚八点，你回到了办公室，连续接了五个电话，都是市里的领导机关打来的。财政局公费医疗管理科科长，要求下周给他的亲属动手术，要安排最好的医生；民政局局长的儿媳要求安排特护病房，明天要调换病房；人事局通知五位医校毕业生，下周要上班，雷市长明天要来医院体检，他的秘书交代要李院长亲自作安排。你习惯了接这种电话，因为很多人都知道，这个时候打电话给你，你准在办公室。

什么时候你回到家，我已不记得了，大概十点半吧。躺在你书房的沙发上，默默地看着你，你在为医院几项集体科研项目做最后的学术总结，柔和的台灯亮光中，丝丝的白发，依稀可见鱼尾纹又见长了。28年，你走上从医道，从做医生到当院长，你哪有一天晚上11.00点前睡过觉？从来没有。当医生，你早7：00起床，7：30到科室查房，8：00开会．8：10进手术室，小手术1 2：00前出来。赶上吃午饭，大手术下午3：00出来，甚至晚上才能出来，一天不吃饭，回家泡点方便面解决，有时病人家属送点点心，一出手术室你咬着点心，感觉是那么地满足，做医生真好！一年360天，你就是每天这样过来的。女儿20多了，你从没有参加过她的一次家长会，她的一次菜市场采购 ，她的一次短途郊游，但是，女儿爱你依然，因为这是她的妈妈所爱的人。妈妈知道你是事业的强者，妈妈知道你是奉献的强者，妈妈知道你是一个硬汉！28年，你奉守着从医的天职，孜孜不倦，追求着技术上的每一次提高和进步。少有的一两次过个假日，那是她的妈妈太浪漫的事了。面对病危的患者，你总是竭尽全力 ，坚持坚持再坚持，你常说： 医生就是死神的天敌！无数患者痊愈后的感恩，都汇成了你的喜悦和收获。的确，你也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吞吃着种种他人的怨气、不满、责难，甚至是敌意，但从不气馁！因为你深知，你与爱你的人相儒以沫。你常说，我的爱人是个教师，有一点小资情调。你最幸福的，是我给你哼几句小曲：

从未奢望你把我当做宝贝，

所以今生，

我无怨无悔；

从未忘记你给我鼓励，

所以来世，

我依旧是你妻......

你的电脑键盘在喏嗒地响,这声音很像是列车的节奏，你坐在车厢里，窗户开着，你仰望着无际的天空，繁星点点。很多明亮的小星星从你窗前滑过。那是一片辽阔的山野，山花露出灿烂的笑脸，风儿微微吹，鸟儿轻轻叫，花香阵阵袭来，你在天堂里漫步，牵着我的手，微笑着。雨又飘了起来，你合着双手，去盛天堂里的雨滴，那雨滴和人间的不一样，是滚烫的！

你醒了，你的手正抚摩我的脸颊，你发现，那是我的泪水！

未完待续

作者曾文虎教授。版权所有，未经许可，不得转载，违者必究。

曾文虎教授

曾文虎教授长期在高校担任教学与科研工作，并曾任职于中国新闻文化促进会、 《中国投资导刊》（社长兼总编），多年来著有大量学术论文和散文作品。

2009年创设我国第一批本土私募基金的管理机构——华集资产管理企业。在曾文虎教授的带领下，华集资产管理已成为国内最富活力、最具潜力的基金管理公司之一，并在”私募、新三板“实战教育与培训领域，形成了全国性的领先品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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