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听讲啦！｜莫言《善念的力量》

讲坛简介

《扬州讲坛》作为“江苏省优秀讲坛”，由鉴真图书馆主办，自2008年开坛以来每月开讲二次，均在隔周的周六下午二点三十分，免费开放上千民众订票听讲。讲坛的开设是扬州市领导与星云大师亲自商定的，旨在弘扬中华优良文化，服务建设人文幸福扬州。作为扬州知名、国内顶尖的文化宣讲场所,它是一个面向全社会公开的大讲堂,所讲内容遍及文学丶历史、社会、经济、文化等许多不同面向,主讲者许多为星云大师直接邀请,遍及海内外当代的知名学者、文化大家。

主讲者：莫言

题目：善念的力量

日期：2014年3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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讲 主 简 介

莫言,第一个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中国籍作家。 从1981年开始发表作品《春夜雨霏霏》，1984年因《透明的红萝卜》而一举成名，被称为“寻根文学”作家。2011年小说《蛙》荣获茅盾文学奖。2012年获得诺贝尔文学奖。其作品至少已经被翻译成40种语言。

听 讲 重 点 摘 要

在我们中国，在这个地球上，有许多非常优秀的作家，甚至是伟大的作家，他们虽然没有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但丝毫不能说明他们的作品没有达到诺贝尔奖的水准。很多作家写的比我好，只能说他们暂时没有得到这个奖。

人要有一双慧眼、一双慧耳

我1990年第一次来扬州，当时南方闹水灾，那个时候我还在军队工作，上级派我采访，等我来了，洪水已经退去。但是多年以后，我的战友写文章说我当年冒着生命危险，驾着冲锋舟，深更半夜深入到村庄里，去营救被洪水困住的群众。

后来我就批评这战友，我说：“你怎么能瞎编呢？”他说：“我这是在表扬你呢！”我说：“批评要实事求是，表扬也要实事求是。”捏造的表扬跟捏造的批评同样可怕，因为时间长了，你也信以为真了，所以谎言被重复许多遍之后，比造谣的人还要信以为真。

当今世界充斥了很多谎言、谣言，所以我们必须具备一双慧眼，同时我们还要具备一双慧耳，然后才能在铺天盖地的信息中，辨别出能够说明事实真相的信息。

文化在一来一回中不断添加

2010年，我受日本奈良方面的邀请，去参加他们建都1300周年的纪念活动。他们搞了很多大型的展览，这个展览里面有很大一部分是与鉴真大师有关的。

鉴真大师立下到日本去传道的宏愿，真正的不屈不挠：一次一次的失败，冒着生命的危险，官方拦截他，海匪打劫他，大自然折磨他，疾病也来折磨他，到了最后还是东渡成功。尽管他的双目已经失明，但他的心没有失明，他靠渊博的知识，在日本进行了很长时间的佛教传播活动。

有一年，我去浙江的一个寺庙，看到他们的庙宇和宝塔，我说：“这很像日本的风格。”主持庙宇的年轻长老跟我说：“不对不对！莫言老师，不是我们像日本的，而是日本的庙宇根本就是从我们中国学过去的。”现在我们如果要建一座唐代风格的庙宇，在中国是很难见到，但是到日本去可以随处见到。

他这个话让我感觉文化实际上是人类共享的一种财富，当年确实是中国的庙宇建筑风格影响了日本，然后在日本建起了千万座的庙宇；过了千百年后，这样的一种文化又回到中国来。这一来一回就增加了很多的文化含量，这一来一回，就保存了中国传统的精髓，又添加了日本人民丰富的想象力和创造力。

文化交流实际上就是一个来来回回不断添加的过程。

我要向太太学习

前段时间反复讨论的“老人摔倒该不该扶”问题，结论莫衷一是。当然说是应该扶，但如果被扶的人是一些道德水平不高的人，就要被讹诈；如果不扶，又要“被道德”，所以大家经常处于一种两难的选择当中。面对这种现实，大家怀有不满，急于改变，那么怎样改变？

现在，每个人都是一个媒体终端，都可以对外广播、发信息，发出我们对社会的看法。但是很多时候，我们只是在批评别人，却很少触及自我。

有一次，我与我太太散步遇到一位摔倒的老人，无人搭理。太太看到后要上前去扶，我一把拉住她。太太说这位老人是认识的人，是一位战士的家属，但是我还是要等到一辆军车经过，用军车将老人送去医院。后来这位战士提着水果登门感谢，我感到很惭愧，我觉得我应该像太太学习。

善念是会感天动地的，千百万人的善念会形成一个巨大的道德力量，看起来是无形的，但实际上是可以触摸的。所谓的“天理良心”，就是千百万人的善念构成的。

“己所不欲”与“己之所欲”

做任何事都要“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还要能够“己之所欲，也不强加于人”，这样，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可以更加和谐。因为每个人都是在“以己之心，推己及人”，只有从我做起，才能终止这种恶性循环。

现在的一些艺术作品中，过多地强调以恶治恶，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样势必造成一种冤冤相报、永远没有终结的局面。这就让我想起上个世纪50年代的小学课本里面有一篇课文，说的是两只山羊过独木桥，互不相让，都掉到了河里。后来老师把这个问题推给我们，我想到一个方法就是抓阄，老师说羊怎么能抓阄呢，我说寓言里面的动物都可以说话，为什么不能抓阄呢？我觉得现在有些国际问题其实也可以试着抓阄。

我们经常看到在人家的客厅里挂着一些书法作品，写着“吃亏是福，难得糊涂”，第一次看见确实感到一惊，但是老是看也觉得很俗，其实挂着“糊涂”的人最精明。“吃亏是福”是一种很高的道德修行，一个人能够做到吃亏并且认为是福，这个人一定是有远大理想的人。

另外，还有一个 “忍”字，佛教里面特别讲究“忍”。我们说“忍”字心头一把刀，看起来是“忍”，其实是报仇，还有一种江湖理解就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说到“忍”，做得最好的就是韩信，能忍胯下之辱，宁跟英雄争高下，不与小人论短长。

我是一个“讲故事的人”

我是写小说的，就是讲故事，也是在讲人的故事，因为文学是人学，不论什么样的文学作品，诗歌也好，小说也好，话剧也好，喜剧也好，都离不开对人的描写。

我觉得前些年过分强调文学的形式，忽略了文学的要素，一些没有主题、没有人物、没有结构的“三无小说”泛起，现在我们终于回归，回到小说最基本的内涵，就是讲故事。我接下来的作品，肯定还是要写人，肯定是写我熟悉的人。

谁说“文学不热”

我觉得，我是一个文学的乐观主义者。前几年，有一些批评家、作家对网络文学迅猛发展感到危机四伏，我就给他们提气。我觉得这根本没有什么可怕的，应该把网络文学看作文学的重要部分，不能认为网络文学不是文学，不要认为严肃文学和网络文学水火不相容，它们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从写作的角度上讲，网络文学是文学的重要组成部分。从这个角度上讲，现在文学是很热的。

前段时间有位记者问我，如何看待现在中国人阅读少的现象，我说谁说的阅读少？谁统计的？他说是网上统计的，我说网上统计的能信吗？在国外，一个地铁车厢里面，只有十几个人，他们当然可以读书。在北京地铁，上下班高峰时，你去看看，都不用自己走，直接挤到地铁上去。在那种情况下，你再拿着书读，如果不是想特别表现什么的话，那就是神志不太清楚。

所以，我一直不同意说文学不热。诺贝尔文学奖设立一百多年来，第一次有中国籍的作家获奖，热度自然很高。假如过几年，再有一位，或者几位中国籍作家获得诺贝尔文学奖，那时候的热度也不会像第一次这么高了。

“佛光”让人觉得温暖

我很早就知道了星云大师，很早就读过了他的书。在1990年，我在香港中文大学做访问学者时，聆听过星云大师的演讲。去年2月份，星云大师前往北京，特别约我见面。大师希望我去台湾，去佛光山参观、作客。我当然愿意去，我当成一次开悟，一次开启心智、开拓眼界的旅行。去了之后，感到不虚此行。

星云大师对很多问题的思考，事实上是人类终极的问题，比如“和谐”，人性的“和善”等等，都发人深思。他说了很多琅琅上口的口号，这些口号立刻被践行，立刻成为行动。我们知道宗教里很多道义很深奥，星云大师却能用通俗易懂的方式和言语提炼出来，传播给广大信众，能够几十年如一日，宣传佛教，改善社会，改善人心，这确是人的典范。能够认识星云大师，能够和他坐到一起谈话，是莫大的荣幸。

我们要以自己之努力，为世界做一点贡献。面对现在北京的雾霾，大家都还是开车，不愿骑自行车出门；我就会每天骑自行车出门，因为我不会开车。对于污染的河水、退化的土地，我们都有责任。若人人尽力，从自我做起，要求别人做到的自己先做到，自己做不到的时候不要强求别人做到，每个人一点点的努力，我们的空气就会变得清新，阳光就会变得灿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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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联书店2020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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