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盗笔』无名之旅 #1 · 讲个故事

第一章        讲个故事

我一脚跨进车里反手摔上门，把肆虐的风雪阻绝在车外。拧了几下钥匙，车子温吞吞地喘了几口气后愣是再没了反应。兴许是天太冷，淹缸了。我一阵烦躁，也没耐心下车去看，车钥匙丢到一边就去摸烟，对着打火机按了几下除了几个火星儿屁也没蹦出来。我简直不可思议地瞪着打火机，还真是没气了，这时候。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整个人摔进座位里，用胳膊挡着脸大口地喘着粗气，忍住想要大声吼出来的冲动。

真他妈的。

一个人待了一会儿，我感觉平静了点，就开始想自己到底是怎么落到这样一个境地的。

这是我的一个习惯，或者说是怪癖也好，就是思考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喜欢一桩一桩地倒推回去，直到给所有问题找到一个最初的原因。胖子就跟我抬杠说你这是自寻烦恼，要真这么找原因的话那所有问题的原因都只有一个，就是当年那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你爹妈保护措施没做好，这世上要是没你不就没那么多弯弯绕的狗屁问题了，不过这要再往上推就又是你爷爷奶奶的事儿了，你看这……我让他赶紧滚。

我打开雨刷，面无表情地看着雪花不停地扑到车窗上再被刮走，两个形状比较完美的半圆。车窗外，远处层叠的雪山静默地伫立着，在大雪中几乎和天空阴沉的颜色融为一体。我看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一开始，明明只是欠了他两根烟。

既然要追根溯源，那就从头讲起。这故事细想想还有点长，要从我认识那个胖子开始说起。胖子姓王，这人用两个字形容就是没溜，平时在天子脚下做些古董生意，这是明着的。暗地里他是道上小有名气的土夫子，也就是俗称的盗墓贼，人送诨号王胖子。别笑，有些人他就是不需要有名字。胖子也是人如其名，一身神膘随他土里来泥里去，愣是不离不弃。每次来我店里他必然会跟我吹嘘他又在斗里如何神勇，我也必然会对他竟然没被盗洞卡住表示惊讶。

胖子本来是我三叔生意上的朋友，后来三叔介绍我帮他出了几件货，一来二去地就这么混熟了。我三叔吴三省跟那胖子算是同行，也是道上有头有脸的人物，小辈的见了还得叫一声三爷。我这小古董店开到现在年年入不敷出却还没倒闭也是托了三叔的福。至于我一个本科建筑系的大好青年为什么会去开古董店，以及我三叔又为什么要去做盗墓掘坟这种缺德的勾当，这又要追溯到我爷爷年轻时的事情，这就扯太远，不提也罢。

胖子的年纪跟我能差了两轮，他人虽然不怎么靠谱，性子跟我也是南辕北辙，但我们两个相处却是十分合拍。说实话，单就他活得特潇洒明白这一点就让我极其佩服，虽然更多的时候我觉得其实他只是脸皮厚。我的老窝在杭州，山好水好风景宜人，混熟了之后胖子就三天两头往我这儿跑，美其名曰扩展南方市场，其实就是来蹭饭的。我也乐得听他喝高了胡扯那些斗里的奇闻异事。胖子讲故事不行，忽悠人特有一套，听得我一愣一愣的，后来才知道他的话只能听一半。盗墓算是我家的“家族事业”，但我那学究老爹特别反感我搀和这些事情，所以虽然一直很好奇，但到现在我对盗墓的了解也仅限于爷爷、三叔和胖子口中的故事。

我还记得那是七月里的一天，小暑过后，正是杭州最热的时节。我摊在铺子内堂的躺椅上，听着窗外面知了孜孜不倦地叫唤，只觉得整个人要洋掉了。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热的天气外面还是那么多的游客，也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的游客里面就没有人一时兴起拐进我这小店看看，也许真的该装修一下门面了。正胡思乱想着还真来了人，就听外面一个暑气十足的声音嚷道：“天真！在哪缩着呢，快出来给胖爷香一个！”

我一阵恶寒，翻身起来走出去，果然胖子大喇喇地在铺子中间杵着，几日   不见这货好像又滋润了点？我看他一个人快把我这小店填满了，就更觉得闷热，立即招呼人坐下，又让王盟端了冰镇的酸梅汤上来。坐好了我就笑着问他：“怎么来了，上个月不是刚送了东西过来？这么快又有货了？”

胖子端起杯子一口气喝干了，看来也是渴的够呛。“这不是想你了吗！哥们结婚请我过来喝酒，你胖爷我一想，这来一趟杭州不能不去看看小天真啊，就来了。怎么，不欢迎？”

“那哪能，这不是受宠若惊吗。胖爷一来我这店里真是蓬荜生灰。”我一脸正直地埋汰他，胖子也听不出来。我俩每次见都免不了天南海北一顿胡扯，王盟都习惯了，很识相地过来又把杯子倒满。

胖子摸着他的肚子，忽然就对我勾勾手指，压低声音道：“不过话说回来，好货没有，有热闹看不看？”

“什么热闹？”我来了兴趣，看他一副煞有介事的样子又觉得有点好笑。

胖子就得意道，他之前跟那些哥们喝酒，快高了的时候听到有人说起什么主顾难找，不想过手之类的，胖子对这个敏感啊，一打听就知道是这两天有一伙土夫子要下地了，据说还让他们撞了大运碰到个油斗，这伙人算是青头，手艺和胆子都还嫩着，就还没贸然开，正托人打听有没有哪家老板对这个斗感兴趣的，一起过去看看，真淘出什么值钱宝贝来也好立刻出手，省得砸自己手里夜长梦多。胖子想这事怎么就偏偏让他撞上了，这就是缘分啊，当即表示要去插一脚。

胖子说完就冲我挤眼。我心说你跟我抛媚眼干啥，还说来看我，敢情是等着在这儿干一票。而且你那哥们都是些什么人啊，兄弟结婚就聊些个这。我看看他身后，就奇怪道：“啥装备都没带，你这是打算空手套白狼？”

胖子摆手：“那不是，这次咱也做一回君子，只观摩，不动手，就等明器放到眼前。”

我暗笑就你还能忍得住，到时候肯定第一个冲上去。就听胖子问我：“咋样，小吴同志，这次跟胖爷去长长见识？”

我一愣，连忙笑着摇头：“不成不成，违法乱纪的事我可不干。”

胖子嗤之以鼻：“拉倒吧，你之前帮胖爷卖的那几样东西也都是这么来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看你不是也接受良好？”

我真噎了一下，嘀咕道那不一样啊。胖子就说：“没啥不一样的，咱这次去就是跟着看货的，图个心安，省得他们拿西贝货糊弄咱，又不用你动手，有啥心理负担？倒上来过几手再卖是卖，新鲜热乎的不一样是卖？都是让那些宝贝重见天日发挥余热嘛。况且这种青头，有主顾肯出价就万事大吉，你经验多，去了还能帮我掌掌眼，要是真有啥好货也好把价格压低点。”

我瞪他，什么长见识，敢情这死胖子是为了这才撺掇我跟他去的。胖子也不在意，看我仍有顾虑就道：“你这小子，不是一直嚷着没机会亲自下地吗，这不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又不用你出力又不用担风险，就看一眼的事儿，你说你咋还跟个娘们似的犹豫来犹豫去。”

胖子忽悠人的功力真不是盖的，我其实已经有点动心了。也许是从小就听爷爷的传奇故事长大，我对盗墓这个行当一直有一种特殊的感情。一方面我所受的教育一直告诉我这是不法之徒做的缺德事情，另一方面，一想到这一行和我家的特殊联系，我总觉得对盗墓这件事有一种说不明的亲切感。也许真像胖子说的，这是一个了解他们世界的好机会？我想了想，还是挣扎道：“那也不妥当，万一你是被人忽悠了，那根本不是个油斗呢？到时候不就抓瞎了。”

胖子就说不用担心，那地方他研究过，说不定还真有点搞头。再说去看了又不一定要入手，实在没啥好东西就当是去郊游了呗，你这么闲都没什么生意，出去散散心也好。

我叹了口气，知道自己这是被说动了。

要说这事情也真是巧，当天傍晚我们就要去跟牵头的会合。于是我早早给王盟放了工，然后又跟胖子两个找地方搓了一顿。理智上我始终觉得这事情不太靠谱，但是一想到终于有机会亲自体验一把故事里的情节，又免不了十分兴奋。吃饭的时候我缠着胖子问了许多他之前下地的细节，一开始胖子还兴致颇高地跟我胡吹，后来就干脆被我弄得不胜其烦。

“要不要准备一些装备什么的？”我想起胖子有一次说起他们登山绳带得不够所有人吊在半空的事情，有点心虚。想想自己大学毕业以来就一直宅在家干个体户，除了少有的几次户外拓展还真没怎么锻炼过，万一真的要翻山越岭的估计也够呛啊。

胖子无奈地看了我一眼，吐出嘴里啃了一半的骨头：“我的小少爷，都说了咱们这次只是去装大爷看货的，不动手，要装备干嘛？你要是真有心想带，就带着支票本吧，到时候相中啥了直接带走。”这话一出我瞬间有种变身成为土豪的错觉。

我呵呵一笑：“这不是头一回，心里没底。”

胖子就很豪爽地挥挥手：“别担心，都是让人传的那么玄乎，倒斗说穿了不就是挖挖土的事儿，哪有人运气那么正的一开棺就开出粽子来的。再说你这么个一没经验二没身手的文弱书生，要是真让你跟着我出了点啥事，你那三叔还不得扒了我。你别整的跟大姑娘上花轿似的。”

我看着他就觉得非常的不靠谱，心说那些玄而又玄的传言还不是你拿来忽悠我的。话是这么说，回到铺子里后我还是从仓库里翻出了好久没用过的手电筒，打开看看光都灰蒙蒙的。想了想又翻出一把小扳手一起塞进裤腰里，就跟胖子一起出发去约定的车站等人来接。事实也证明了我的这个举动是多么的富有智慧，这是后话。

五六点钟正是杭州的晚高峰，我们一路冲锋陷阵，到火车站的时候天已经擦黑。果然车已经在等着了。胖子眼尖，一下子就盯上了公交站台旁边的一个小面的。我眯起眼睛看了看，那车灰头土脸的，毫无特征，也不知道胖子是怎么认出来的。我跟着胖子上去，就听司机不耐烦地低声喝道：“怎么晚了这么多？”胖子一边把他那肥硕的身躯挤进车里，一边打着哈哈：“这不是路上太堵，见谅见谅。”

我也猫腰钻进车里，一上去就发现这车里也不简单。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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