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宁要解放碑一张床，不要区县一间房

文/乱劈柴的宝二爷

引：再过几天，年就要过完了。重庆大街立马又是车流川息，人群攒动。有的人背着包裹回来了，有的人提着行李又走了。来来往往，去去回回。要不就是来找这里的一张床，要不还在惦记那里的一间房。

小时候在部队院校长大，因为父母来自祖国四面八方，所以幼儿园小伙伴的交流语言都是普通话。那是个夏天，在幼儿园的游乐场和大家玩跷跷板，也不知道是不是周末和爷爷到菜市场买菜听到什么口音，还是搭错了哪根筋，突然话音走调地问了坐在翘板对面的小女生一句“你 热（rei）不热（rei）?”她愣了愣，然后哈哈大笑，旁边的小伙伴也跟着起哄，嬉皮笑脸地跟着模仿。老师闻讯赶来，笑眯眯的和大家解释说：“哦，某某刚才说的是重庆话！”但还是让周围小伙伴震天的笑声和嘲笑式的模仿让自己觉得是个异类，羞愧难当。

后来记忆断了篇儿，反正搬出那个部队院校后，从小学、初中、高中，周围也没人说普通话，我也和大家正常的用重庆话交流。不过还是有人问，“某某你到底是不是本地人，你怎么说中（zong）国（gui）说的是重庆话的调儿，发的是中国(guo)的音耶？”，我脸一红，立马就把幼儿园的那段血泪史复述一遍。所以不要怀疑我文章的真实性或者我的记性有多好，还能把三十几年前的一句话记得那样清楚，因为祥林嫂的委屈只有她自己知道。

接着，读大学。耍女朋友，我问她，当时联谊寝室见面，为啥子只把我看起了？她用一口地道的重庆话笃定回答：“因为你没有区县口音。”

女朋友是重庆解放碑脚脚下长大的人，按照她的描述，晚上睡觉睁开眼开出窗外就是那座著名的解放碑，早上起床都不带闹钟，直接由解放碑的钟声叫醒。我问她那是个什么方位？她带我故地重游，指着大都会对我说，就是那里！那时的我拼命地回想十年前的解放碑周围除了重百和新华书店还是个怎样的繁华景象。而现在的我回想起女朋友那种以 “大都会就是我曾经的家”为潜台词的傲娇表情，以及自己傻乎乎崇拜的眼神就后悔不已。那时候还没有拆迁户的概念，明明就是被李嘉诚赶跑了，有啥子好得意耶？你天天抱到解放碑睡瞌睡，解放碑还是解放碑，要你卷铺盖走人你还不是卷铺盖走人。再说大都会作为曾经重庆最奢侈的约会地点和消费场所早已辉煌不再，李嘉诚都转手出卖不要了。

被那个女朋友洗脑的，还有一句更重要的话，就是“宁要解放碑一张床，不要区县一间房”。这句话森森影响了我很多年。那时候，是人都往解放碑拱，重庆最贵的房价在解放碑，最高档的商店在解放碑，最大的银行在解放碑，最有钱的人在解放碑，最乖的妹儿在解放碑，甚至那时我认为最好吃最地道的老火锅也在解放碑，就是大都会背后那个五二火锅。那时候我家已经搬到大溪沟，到解放碑三站路，我把自己也划到解放碑的高大上系列里。

那之前，没觉得周围人和自己有什么不同，因为同学多半都是住在附近的人。但是到了大学之后就不一样了。除了外省的，还有重庆区县的。我寝室有个兄弟伙是酉阳的，当时我根本不晓得在哪里，只晓得坐火车要坐九个小时，比到成都都远。鉴于女朋友“你没有区县口音”的鼓励和中文专业的背景，我黑喜欢问他很多方言的问题，表面是学习的谦虚态度，其实是戏弄的扭曲心态。比如吃午饭叫“少午”，吃晚饭叫“宵夜”，爸爸叫“嗲嗲”，奶奶叫“把把”，我造句“奶奶去窝粑粑”用酉阳话朗格说，那个兄弟伙就老大老实的说“把把去窝粑粑”。除此之外，我还练就了听口音猜地名的坏毛病。我问别个，你是不是北碚人？对方说你朗格晓得也，我说北碚人喜欢说“欧——”（拖长音），然后对方豁然开朗“欧……对头！”我问别个，你是不是两路人？对方说你朗格晓得也，我说两路人喜欢说儿化音，然后对方喜笑颜开“猜对了，请你整伙食儿！”如果，他们反问我是哪里人，我顿时女朋友附体：“解放碑的！”

大学毕业的时候想考研究生，汉语言方言专业。被“解放碑思想”意识形态怂恿出的本位主义，就臆想着怎么能规范出重庆最地道正宗没区县口音的方言。哎呀，幸亏没考起！

再后来，工作了。去了渝北两路。第一天，坐上出租车，对师傅霸气地说，去你们两路最繁华的地方！结果，出租车没开到1分钟就停了，师傅说就是这里了！下车一看，新世纪超市！真的，那个时候两路最大的商场就是新世纪超市；过马路都不得看道，路宽车又少；房子统统都矮得很，因为附近有机场限高；晚上上街，黑黢嘛空，人影都没得。那个时候真的是黑么想念解放碑的高楼，得意世界的酒吧。

但是人生就是一出反转剧。没得一个月的时间，我就喜欢上了这座小城。就像一首歌唱的“这里的空气很新鲜，这里的小吃很特别，这里的lette不像水,这里的夜景很有感觉”脸上经常冒痘痘，突然就不冒了；公共汽车永远不打挤，上班路上像观光；楼下烧烤随便赊账，老板还经常买一送一；单位同事热情淳朴，晚上喝夜稀饭抢到买单；过年，除了可以放鞭炮，还吃了人生第一次刨猪汤；房价便宜到爆，刚去那阵，三支路的房子便宜的才600多一平方……而我也开始喜欢下了班，打点电话给解放碑的兄弟伙说“走，到我们两路来整伙食儿！”

从那个时候起，我意识到“宁要解放碑的一张床，不要区县的一间房”真的是曾经存在于我思维里最大的毒瘤！良好的生态环境，简单的人际关系，低廉的物价，无阻的交通，哈起一坨才往解放碑拱！没有灯红酒绿的夜生活？火锅啤酒乱劈柴，哪里不得行？非要哪天皮子痒了去酒吧蹦两哈，打个飞的就得行了萨，你要想夜夜笙歌？兄弟伙你身体扛得住不？

后来阴差阳错，又回到解放碑附近上班。几年时间，解放碑已经物非人非。除了新年夜的打拥堂，平时早就不是人潮攒动；虽然有了GUCCI,还有了LV,但是凄清凄冷；虽然有了WFC这样的标志高楼，但是有钱人都不住在这里；得意世界的酒吧关了很多，十八梯下面成了贫民窟；美女质量明显下降，打望根据地早就转移……当然，大家都晓得，现在重庆最繁华的地方在江北，渝北也是主城了好不好？两路也不是昔日的小城模样。除了去机场，基本没有再敢往一支路、二支路、三支路溜达。据说现在，里头堵车堵得厉害，房价近万也不在话下。看着越长越矮的解放碑，想起幼时在重百门口买的5角钱一支的娃娃糕，突然想起那时，我当年的女朋友所说的解放碑的一张床，是不是在盛夏的山城之夜躺在上面又能看到解放碑的钟，又能看见满天繁星的一张舒服的竹凉板呢？

过年放假，宅家追爱奇艺的《奇葩说》，刚好有一期的辩论话题就是“大城床小城房”。看得二爷我心潮澎湃，共鸣不已。看完后又觉得无聊，因为以现实看来，大小不过是个时空概念，大也会变小，小也会变大，今天的一个床位，可能能赚得明天的一个房位；今天的一间房价，又可能贬值成明天的一张床价；解放碑也要萧条败落，两路也会夜夜笙歌。

哎呦，说得是不是一个哲学的辩证概念？所以盲从也好，还是视此概念为毒瘤也好。其实就是个伪命题。我们没有必要炫耀自己的高大上去嘲笑矮矬穷，也没有必要自恃清高地去鄙视一切的热闹繁华。限时又现实的决定和了断，会让我们顾此失彼，或者偏激地否定对方。就像今年元宵节，你可以下一锅有黑芝麻馅又有肉馅的汤圆，也可以在明年端午节吃一口蘸白糖的清水粽，再剥一个香气四溢的大肉粽。所以要或不要不重要，也没有必要站在正反方去辩驳一个对错。因为选择中所产生的腹黑心态和扭曲心理是最可怕的。如那几年我的遭遇和我。

乱劈柴于2015年大年初四凌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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