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家有河埠可洗衣

日子如门前小河里的水，缓缓地流，一刻不停。最难的时候或者有一点起伏，磕磕绊绊，似乎略有停顿，但终究还是流过去了，回望的时候，日子还是顺滑的，毫无阻滞。

一晃就到了五月的尾梢。门前的小河，经过人工清淤，开春的时候开怀敞肚了一段时间，现在又蓄上了水，前几天一场大雨，使得河水暴涨，把河埠头没了。江南人家临水而居，沿河而建的房屋，房基总要高出河面一段，浣衣取水就要建造入水的踏级——河埠头。最不济，也要拿青石板或是水泥板做成踏级，一层层延伸进河里。

我的日子，就像前些时候裸露河床里的树枝，了无生机杂乱无章地横亘于淤泥中，乱糟糟的。但却也能捕捉一些罅隙里的小乐趣。无人喂食的野猫，四肢踩在浅水里，在河床间觅食。难不成还能在河里逮鱼不成？猫干上了鸬鹚的活儿，也怪。但见它 在枯枝间啃咬，怕是饿急了，也不管是不是有人，我的到来并没惊跑了它，一门心思地用嘴上下挪移，我看不出来捉什么，站定在河埠头上看它。猫到底是怕水的，四肢只敢在边缓试探，嘴在枝杈间一阵乱啃，抬起头的瞬间还真见它把一只虾叼在了嘴里，也不敢恋战，立马离开河床浅水区，沿着房基离开。

顺着猫儿离开的方向，我在河边四处走了一下，却在河边的一棵老构树下发现一酒坛。不知是谁把它扔在了河里，又渡过了几个春秋？不得而知。只是庆幸水被抽干了，让我能见得这一好物。心想拿回家还能种些绿值，不然又得沉于河底不见天日。于是费了些周折把它从河里搬回家。如今，大肚子酒坛已经被我洗净，安安稳稳地站在屋檐下，成了一棵小桔树的家。

春水绿，春水流。有雨的时候，让我想起小时候在香山的老宅子里，夜里听雨，屋后的河水流得湍急，轰隆隆的，在梦里梦见赶车的少年。那时候的河埠头都由石条垒成，宽大，可容数人同时捣衣浆水。这是女人们的天下，每每饭前饭后，雨后乍晴的时候，女人们涮碗洗菜、边洗边聊开了家常。你一言我一语，家庭的琐碎、年成的丰稔、不知何起的八卦……不知谈到什么开心的事情，大家会“轰”地一下哈哈大笑。所有的话题在这儿聚拢，传至街头巷尾，桥东桥西，河埠头成了信息的汇集地。

“家家入水踏级，河埠捣衣声脆。”天气晴好，我去河里洗衣，河水绿得发亮，水中倒映着的植物，生嫩、鲜亮、洁净、蓬勃。水草在水底招摇，浮萍在水面摇晃，那静谧的绿中带了动感，随着波纹一层层漾开来，撩拨着人的心。穿条鱼在我脚边穿梭，能看到身影，却抓不着它，腿一抬，它们一晃就没了身影。我直起身子，似乎又看到了以前入夏的小河。

入夏了，小河就成了孩童们玩耍的乐园。男孩们嬉闹着来到河边，脱下衣服，光屁股跃入河中，水性好的耍着各种不知名的泳姿，互相攀比。不善游泳的，却也想在清澈的水中享受一番夏日的清凉，就只能拿个轮胎，或者是趴在河埠头的石阶上扑腾，扬起水底的污浊，免不了被洗衣的娘娘们一顿笑骂。击水声、欢笑声混杂在一起，响遍了整个河埠头。如此的水上童年，好不快活！　　　　　　　　

这种盛况如今也只能想想而已。 家有河埠可洗衣，却也只能是洗洗刷刷了，除了实用性，河埠已经失去了以往很多的文学意味：从前的河埠头，靠近水，是迎来送往的地方；是走向远方，又是等待归人的地方。而今，只能作为岁月的留存，让人的心思沿着踏级，一步步走向时间的深处，浮光掠影般地，让自己重回河埠头 的血脉里。

以木心话收尾： “ 儿时，我站在河埠头，呆看淡绿的河水慢慢流过，一圆片一圆片地拍着岸滩，微有声音，不起水花——现在我又看到了，与儿时所见完全一样，我愕然心喜，这岂非类似我惯用的文体吗？况且我还将这样微有声息不起水花地一圆片一圆片地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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