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能在一个月内写出操作系统，那你就是个笨蛋！” ——说这话的人似乎就是个疯子，不过这确实是我当年的心理感受。 

01

伯克利大学播下的种子

        上世纪70年代，我坐在伯克利的一间教室中，上巴特勒·兰普森教授的操作系统课。

        当时的我不可能知道， 巴特勒·兰普森会获得1992年图灵奖，他的头上会笼罩上一堆耀眼的光环：

著名的XEROX PARC研发中心的创建者 

第一个个人计算机Alto的研发者

激光打印机，WYSIWYG(所见即所得)，以太网(Ethernet)，局域网(Local Area Network)等重要发明的参与者。 

我非常清楚地记得，兰普森在课上讲述了CTSS——世界上第一个分时操作系统——然后以他独特的方式问道：

“有没有人不能在一个月内写出CTSS?！”

没人举手。 

我也不敢举手，因为我觉得如果你不能在一个月内写出操作系统，那你就是个笨蛋。

兰普森在我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 

02

去荷兰当教授

博士毕业以后，我面临一个选择：去工业界还是留在学术界？这时我想起了一件事：

有一年暑假，我去IBM实习（当然，是为了赚点钱），有一天我穿了一件颜色“不合适”的衬衫上班，我的同事告诉我这么穿是不对的，还提出了“改进建议”， 从那时开始，我就觉得不适合在企业界做事了。 

我的妻子是荷兰人，于是我就和她一起移居到了荷兰，在阿姆斯特丹的Vrije大学教书。其中有一门课就是操作系统。 

70年代Unix刚刚流行起来，AT&T最初把Unix和源码都提供给大学和科研机构，所以使用Unix进行教学是非常自然的选择。 

当时John Lions写了一本非常知名的书《莱昂氏UNIX源代码分析》。 

这本书真是一行一行地解释Unix源码，受到大家的热烈欢迎！

可AT&T有些“精打细算”的人不喜欢这样，他们觉得：让全世界的学生来“围观”伟大的Unix源码是个非常可怕的主意，于是 Unix V7附带了一个License : 不能把V7 用于教学！ 

我认为这可能是IT公司犯的最傻的错误！ 

我想起了兰普森说的一个月写个操作系统的话，我为什么自己不写一个呢？ 

03

操作系统的泥潭

我很喜欢阿姆斯特丹，这是一座宜人、宁静的城市，我很喜欢这里的天气，一年中大部分时间都是灰蒙蒙的，下着毛毛细雨，很适合在室内和温暖的电脑呆在一起。 

我开始写一个和Unix V7兼容的操作系统，具体花了多长时间我有点记不清了，但是即将完成的时候，我和你们一样，遇到了一个难以复现的巨大Bug：它运行15分钟以后就会崩溃！

这真是让人大伤脑筋！无奈之下，我就写了一个具备跟踪调试功能的PC模拟器，让操作系统在这个模拟器中运行，每次崩溃，我就会查看最近的10万行指令，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PC模拟器花费了我相当多的时间，如果我有商业头脑的话，应该把它做成产品，因为这就是未来的VMWare啊！

终于有一天，我的操作系统可以完美地在模拟器上运行了，永不崩溃。 

赶紧移到真正的硬件上执行，让我崩溃的是，它又开始间歇性地罢工了！

谁说一个月就能写个操作系统？！

就在我要放弃的时候，我的一个学生罗伯特告诉我：当Intel CPU变热的时候，会产生15号中断 。 

而我并没有捕获这个中断，因为CPU手册上并没有提到它。 

感谢罗伯特，他把我从泥潭中拉来出来，我只需要加上一小段代码，操作系统就可以稳定运行了。 

我决定把操作系统叫做Mini UNIX ，简称Minix。 

04

写书

Minix可以稳定工作以后，我就决定像Lions那样，写一本书，这样就Minix就可以用来教学了。 

这本书的每一章都有三个部分：

1.  讲述操作系统每个组件的通用设计原则

2. 这些原则是如何应用到Minix中的，以及关键的数据结构

3. 对源代码的详细描述

书名就叫做：

如果你想获得源代码的话，可以从出版社Prentice Hall 单独购买，售价 69 美元， 包括10张软盘。 

69美元价格不便宜，但是也只是略高于制造成本，考虑到1987年Unix的大学教育许可证是300美元，商业许可证是28000美元，Minix第一次将一个类Unix的操作系统的成本降低到了学生可以接受到的水平。 

在发布后的几个月内，Minix成为了一个狂热的产品，拥有自己的USENET新闻组comp.os.minix，其中有40000名订阅者。

许多人开始缠着我改进它， 我每天都要收到200封电子邮件，内容大都是：“我需要一个伪终端，这周五就要！”，我的回答通常是：

“No”！

因为我想让Minix保持简单，这样学生们可以理解，我不希望Minix变成一个像Unix那样复杂的用于生产环境的系统。 

并且当时Unix的一个分支BSD非常稳定、成熟，有庞大的社区和追随者，所以我也没想让Minix进入这一市场，可是后来AT&T认为BSD侵犯了版权，对它发起了一场诉讼， 花了几年的功夫，这严重阻碍了BSD的发展。

在这几年中，有个叫Linus的芬兰小伙子购买了Minix源码，在上面玩得不亦乐乎，最后折腾出了一个全新的操作系统Linux， 伴随着互联网的大潮，全世界程序员都参与开发， Linux迅速发展起来，填补了免费Unix的空缺。 

Linux的故事参见《Linus : 我财务自由后，我却失眠了！》

05

意外之喜

Minix的独特之处就是“微内核”：操作系统只有很小部分功能运行在核心态，大部分功能文件系统、内存管理等都运行在用户态。

这样，当某一部分出错的时候，可以轻松恢复。甚至在不停机的情况下，就可以完成操作系统组件的升级。 

这种特性对于高可靠的系统特别重要，如航空电子系统、喷气式战斗机、医院的呼吸机——系统失败就意味着有人死亡，其中大多数都是微内核。

前些年，有Intel的工程师联系我，问了我一些技术问题，还想让我对Minix 3进行一些针对性修改，后来我们就没有联系了。 

没想到， 后来爆出一个大新闻， 从2008年开始，Intel 居然把Minix用到了它的CPU的ME（Management Engine）管理引擎当中。

这个ME相当于一个小型、低功耗电脑系统，运行在Ring -3  （Windows, Linux等运行在Ring 0）， 我的Minix就驻扎在这里。

运行在Ring -3 的Minix 有一个网络堆栈、文件系统、很多驱动程序、甚至还有一个Web服务器！ 

听起来是不是很可怕？怪不得Google努力地从自家服务器中移除Minix。 

不管如何，MINIX现在可能是世界上使用最广泛的x86电脑操作系统了。 

06

蝴蝶的翅膀

根据混沌理论，亚马逊的一只蝴蝶煽动翅膀，就可能引起美国海岸的一场飓风。 

如果当年罗伯特没有偶然地告诉我15号中断，就不可能有Minix。如果没有Minix，Linux也就不复存在。这样基于Linux的Android 也可能不存在， 现在苹果和三星的市值可能大为不同， IT界可能会走上另外一条道路。 

我是Andrew S. Tanenbaum。 

你可能没有直接使用过Minix，但是应该读过我写的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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