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衷心的敬佩 永远的怀念 ——回忆追随林肇伦老师学拳的日子

（林肇伦老师拳姿）

今年3月20日，是林肇伦老师逝世一周年的日子。先生在武林这块土地上兢兢业业，耕耘了一生，培养了一批又一批弟子，回首往事，与老师相处时的点点滴滴，都清晰地回荡在心底。仿佛跟随先生学拳的日子就在昨天，每当想起跟先生相处的时光，心中充满对先生深深思念和感激，感慨之余，用自己不成熟的文字来回忆跟随先生学拳点滴，以表达对林肇伦老师的怀念。

一、初识意拳

第一次知道意拳大成拳还是在1986年，当时有一期《精武》杂志刊登有意拳大成拳方面的文章，立刻被其独特的功法和理论吸引，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从此开始留意并自学站桩。1990年下半年，从一位武友处获知北京武术家姚宗勋先生的弟子林肇伦在武汉工作，林肇伦先生是湖北省意拳研究会会长，近期湖北省意拳研究会将举办意拳培训班，得此消息后我立刻报名。参加培训时得知林肇伦先生已被单位委派到珠海开展工作，林肇伦先生指派得意弟子朱跃宗先生主持培训班日常教学，助教有其弟子胡少明、刘为立、涂汉、汪长虹等人。培训地点在武汉工学院汽车队二楼会议室，学员有20余人。因曾习练河南派心意六合拳多年，有一定武术基础，自己平时在家里站桩40分钟都不觉累，可在现场站桩10分钟不到，浑身上下不听指挥如筛糠一样抖动不止，可站完桩后浑身又觉很舒服并没有不适之感，始知自学和真传差别很大。培训班期间，朱跃宗先生与一名习练传统武术多年拳师推手，朱先生一个前发力，该拳师踉踉跄跄跌坐到身后两米以外的木制长条坐椅上，只听咔嚓一声，竟然将木制长椅下一根枕木震断。还有一次，朱先生演示发力，将身高近一米八的大个子如断线风筝一般的发放到身后的墙上轰然一响慢慢滑落，该学员脸色苍白，双肘因受重击而变红肿。这不就是武林传说中的“墙上挂画”吗？能亲眼目睹意拳实战的威力，我十分激动，暗暗下定决心要好好学习意拳。培训班学员中，有一名习练形意拳30余年的老拳师曾与林老师接触过，他十分推崇林肇伦先生的功夫，一次他向林肇伦老师请教时，林老师轻轻往下一拍，他如同皮球一样向上跳起有半尺高，他大为惊奇，百思不得其解。通过他的描述，我对林老师更加敬仰，希望有机会能向林老师学习意拳的心情更加迫切了。

（朱跃宗先生拳姿）

二、第一次见面

在培训班期间，我认识了同在青山工作的刘为立先生，刘为立先生当时在武钢二医院工作，培训班结束后，练拳中有什么问题，我向朱跃宗先生请教的同时，也就近向刘为立先生求教，其间，多次流露想拜访林肇伦先生想法，因当时林老师在外地未能实现。1991年6月林老师回汉，在刘为立先生引荐下，1991年6月23日上午，我随刘为立先生第一次来到位于桂子山脚下的林老师住所，如愿以偿见到仰慕很久的林肇伦先生。完全没想到老拳师提到的林肇伦先生这么年轻，更不象传说中的武术家的形象，林老师衣着简朴随意，文质彬彬，平易近人，如同邻家大叔，但其眼神犀利，身上散发出一种不怒而自威的气势。林老师和蔼可亲的笑容，亲切的话语，很快消除我略显紧张的心情，在简单了解我的基本情况后，先生为我讲了当前意拳发展趋势、状况以及意拳的特点，先生知识渊博，旁征博引，妙语联珠，让我深受启发。当先生提及当时意拳与大成拳名称之争、舒服桩甜蜜桩盛行时，说话的语气异常严厉，其坦诚直率的性格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当我想体验一下意拳功夫时，老师只用一根手指头轻轻向我胸口一点，我当时就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起来后大脑一片空白，练拳有一些年头了，年轻力壮的我在先生面前如此不堪一击，我一下子蒙住了，也很沮丧。林老师语重心长对我说：要明白站桩的目的是为什么，站桩是为培养拳劲即浑元力和自然力服务的，要死站桩而不能站死桩。站桩尤忌扬头折腰，中节不明浑身皆空，要中正，头要领，头部要始终做到堂堂正正。先生聊聊数语，直指问题要害。随后，林老师开始为我调桩，并耐心示范讲解，一遍又一遍直到基本掌握为止。林老师深厚功力和无私培育后学的精神使我深受感动并打心眼里佩服。在那一瞬间，我感觉世界都亮了，更加激发了对拳学的热爱。我当即表达了想随先生学习的请求，刘为立先生也在一旁撮合，林老师欣然同意，由此开启随师习拳的难忘时光。

（林肇伦老师拳姿）

（笔者与林肇伦老师合影）

（笔者与刘为立、胡少明、盛国胜师兄合影）

三、投入师门

先生教学严谨细致。在随先生习拳的二十多年中，深感先生对学生要求非常严格，尤其注重基本功桩功，我每次去林老师家中，都会让我们先站桩，然后才是试力、摩擦步，一练就是4、5个小时。如站浑元桩，林老师从丁八步的站法，手型、重心、中线、逢节必凸等一个细节一个细节抠起，一丝不苟，一直到符合要求为止。如手型要求做到手掌撑开如吸一皮球，食指挑劲，虎口平圆等。先生授拳注重先明理后练拳。在入门不久，林老师专门与我进行了一次谈话。先生教导我，学好意拳必须做到六个结合：一是养练结合。这是意拳区别其它运动的一个显著特征，一般运动项目，如果以锻炼身体为目的经常练习一下就可以。如想出成绩，没有一名运动员身体没有伤的，而意拳就不同，是养练结合，一名技击高手就必然是一位出色的养生家；二是动静结合。静能成慧，静只是相对的，都是为了更好的动，要静中求动，动中求静，动中有静，内静外动，静中求动。要知大动不如小动，小动不如不动，不动才是生生不已之动；三是共性和个性结合。在打好基础的前提下，必须根据个人的特点，如气质、身高、爱好寻找一个最佳的状态；四是学与思结合。多问些为什么，试力的目的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练，自己一定要心中有数。老师曾提出几个问题让我思考：脚之间的重心分布在哪里，两脚的力量分布情况；脚与腰胯有什么关系？林老师进一步强调：中线和重心是非常关键的问题，其中还涉及了腰胯等中节，必须要清醒认识。五是恒与专结合。学贵有恒，要有奋斗目标和计划，要有取舍，把别人花在玩上的时间用来练拳。想有所成就就必须吃比常人更多的苦，流更多的汗；六是原则性和灵活性结合。意拳训练是讲原则和方法的，但不能机械执行，还需具有一定灵活性。练拳需拳拳服膺，不能将练拳与日常生活机械分开，以为早上一小时，晚上一小时就是练拳的观点是错误的，只有与日常生活紧密结合起来，才能起到事半功倍效果。在林老师精心培养和关心下，使我对意拳有了一定认识和了解。

（中国武协副主席 吴彬先生、林老师、笔者合影与北京）

（意拳前辈于永年先生夫妇、林老师、笔者合影于北京）

先生注重因材施教。在教学中，林老师不但亲身示范，还擅长理论说明，所教内容，即使原本义理深奥，也能抽丝剥茧，化简去繁，使其平实易懂。关于站桩间架定型，有一段时间我总掌握不好。林老师举例练习乐哭器中的长号，要想吹好长号首先要定口型，只有口型定好，下一步才能开始学演奏。一般定型要3—6个月。如果口型没有定好，以后很难提高。行家看你的水平如何，看口型就知一二。练意拳也是一样道理，站桩的间架、桩形很重要，等定型后才能逐步添加意念等内容。站桩和试力只有动作到位,才能产生效果;动作不到位,以完成训练时间为目标,则收效轻微。因有段时间工作特别繁忙，且经常加班连轴转，没有大块时间练习站桩。针对我的情况，林老师要求我加强伏虎桩训练，每天要练30分钟以上，要充分利用空隙时间，哪怕只有十分钟也要穿插试力练习。后来，我和盛国胜师兄每次去老师家训练，伏虎桩是必检项目，林老师在一旁督导并不断纠正姿势。由于我们路上骑车来回需3个多小时，加上训练4—5小时，每次的训练强度都非常大。有时，对我们而言真是苦不堪言，几次都想放弃，先生常用老一辈刻苦练拳的事迹激励我们，如于永年先生看到过王芗斋老先生68岁时还在练习伏虎桩，臀部几乎可以贴地。并强调伏虎桩是最能体现练者水平和功力的桩法。在林老师的鼓励下，我们坚持下来了。先生在湖北期间，培养和储备了一批意拳传人。我学拳期间，一些本地老拳师如刘再广、张文鼎、万幼斌、潘乾元等经常登门求教，这些人大都年长先生一二十岁，见到先生都毕恭毕敬且行弟子之礼。林老师早期学生李小平、胡少明、涂汉、刘为立等也常来看望老师，与我同期学拳的有盛国盛、张金友等，后来参加学习的还有苏超英、王裕、张向锋、刘俊、于中华、李纲、吴毓静、 周青莲、贺志宏、李海涛、程忠等。在林老师精心辅导下，参加学习的同门大多进步很快，基本功扎实，很多人都具备了一触即发的能力。如张向锋师弟，去年年底，在安徽铜陵参加首届功夫擂台赛时，上场后十几秒迅速 KO对手，为用时最短的一场比赛。

（林老师辅导武汉意拳爱好者）

（林老师辅导深圳意拳爱好者）

（林老师与武汉部分弟子在一起）

先生强调知行合一。先生认为意拳是实战拳法，练与用要紧密结合，不能训用脱节。站桩中存在的不足，一定会在试力、推手和实战等方法表现出来，返过来还是要从站桩、试力中去解决。先生十分强调精神激发和良性意念等手段在拳术中的作用。意拳重精神意感的拳术，而站桩是统一意念，统一动作，统一气力，身心一致的最佳锻炼方法。对于站桩，林老师认为起式就是桩，应随时具有浑元力。如站桩中还在调整，在实战中肯定是不行的，应一触即发。站桩时应养成一出手就有的习惯，桩站好了，对方也已经出去了，在平时训练中一定要有这个意思，而不是等站好桩后再去找，到那时就晚了。很多武术家往往在很突然的情况下遭对手袭击，都能很漂亮地将对手击出，就有这种意感。传授推手时，先生再三强调推手最终目的是为实战服务。要求我们推手时要一出手就控制人，不能为了推手而推手，要以神意为先。林老师示范时，感到林老师把意感调动起来，我就感觉被他控制，特别是从精神气势上的控制。每次与林老师推手，无论是单推手还是双推手，并没有感觉先生的手有多重，相反非常轻柔，手法、步法等节奏变化万端，都是一搭手及控制住我，如细绳将我的双手捆住，让我动弹不得，有时刚想变化，马上就被老师提前洞悉并反控制，林老师笃实深厚的精湛技艺让我佩服不已。

（日本《功夫杂志》介绍林肇伦老师及意拳）

先生要求将意拳当作学问研究。林老师先后师从杨德茂、姚宗勋、韩星桥先生，熟知意拳早、中、晚三个不同时期的不同练法，比较全面的继承和掌握了意拳的功法体系、拳学思想，被武林同道评价为学者型意拳传人。日本《学术研究社》、《亚洲功夫》杂志总编村上正洋先生采访先生后曾感叹：“二十多年来，自己也采访了不少各门各派的传人，其中不乏名家、掌门、代表人物，但大多数谈的是套路、招式和技法，只有林先生跟我们谈的是真正的武道”。先生对三盘落地桩、乌龙卷臂试力等意拳早期训练功法进行过深入系统研究并有独到见解。如三盘落地桩属于意拳早期训练内容，是意拳入门基础功夫，也是芗老早期在深县集训的内容之一。先生认为三才者天、地、人也，上天下地人居其中间，三盘落地应属于三才之地,撑托式三才桩为天，横撑式三才桩为人。人具有内因先决条件，只要能借助天时和地利的两个外因条件，三者合一，则万事皆成。练拳也不例外，不论是练拳还是用拳，都应借助天时地利的自然条件，巧用自身三才，拳艺才能有所成就。三盘落地桩有助于增强腰腿功夫，也很长功力，但很不好练，必须循序渐进，时间上以三分钟、五分钟、十分钟，最后到半个小时才能出功夫，等到应用时方能打人如腾空，放人如挂画。还有，乌龙卷臂试力又称“进退卷臂”，是意拳中比较重要的试力功法。王芗斋先生在《意拳正轨》中云：“意拳之正轨，不外古势之老三拳，与龙虎二气。龙虎二气为技，三拳为击”。乌龙卷臂就是其中龙法的基本功法之一，现在鲜为人知。林老师十分重视乌龙卷臂试力，先生在传授试力时，往往是让学生先练乌龙卷臂试力，待有一定基础后，再练习钩挂试力和单推手。先生常强调：“乌龙卷臂要在‘卷'字上作文章”。因为与其它试力相比，乌龙卷臂侧重上下、左右的撑拧、裹抱、螺旋。练习时要求肩撑肘横，做到逢节必凸，逢曲必夹，两手回卷时要边卷边挂，有外撕之意，初练时多体会手腕、前臂在转折中的细微变化，要做到“出入螺旋”。以上有所体认后，要做到上下结合，要重点体会腰胯的旋转、下肢的“钻”，要知“螺旋来自三角”，间架、角度稍稍一变化，关节旋绕撑拧，整个身体就是一个大螺旋。

（韩星樵先生与林老师）

四、林老师谈健舞

林老师在珠海工作期间，得到韩星樵先生数年的亲自指导，并有幸得到意拳健舞之梗概。对于健舞，我们觉得很神秘，先生说健舞最早来源春秋战国时期的武舞。经改进、发展，始为“拳舞”。王芗斋先生得自于安徽黄慕樵先生传授。后来王老在河北教授养生功时，改为“健舞”，健舞有鹤戏、挥浪、游龙、惊蛇四个部分。鹤戏是模仿鹤的嬉戏、梳羽、展翅、觅食、独立、欲飞之态，在提顿、蹬踏、开合之中尽显拳意；挥浪取自于龟游于江海，随波逐浪，时沉时浮，外似拙笨实则迎风逐浪，气势恢宏，身法高妙。故名曰波浪传神；游龙侧重于身手足步法的练习，如龙翔于空，有如神龙见首不见尾，百折千回，拧旋裹拔，神气放纵，为游龙舞的真实写照；惊蛇首重于神意的锻炼，如毒蛇受惊，昂首吐信，遇惊立攻，守无可守，防无可防，精神瞬间激发，又疾又毒，一惊即胜。健舞是综合的艺术，是当时意境的综合体现，是大写意。林老师还说现在有些人表演健舞，是因为谁都没有见过。健舞是真正体现意拳魅力有代表性的综合集成，有内涵是实战，不是简单的试力组合。健舞没有固定套路，但有固定的单个动作，随意组合。健舞的意境：第一天突然一个浪过来，第二天可能没有浪了，有感而发，真正的艺术。每次做健舞，每次都会不一样。我就是浪、鹤、龙。先生在欧洲教学时曾表演健舞，学员中有瑞典皇家舞蹈团的一位艺术家，看过林老师表演后，十分激动带头鼓掌并不停地说太美了，这是完美的东方艺术。讲到这时，先生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和谐的东西就是美。先生曾即兴为我们演示过健舞，在松静中含浑圆，在游动中现惊炸，在舒缓中藏机变，气势磅礴，感觉周围的空气都凝固了，让我们进入如痴如醉的状态。

(欧洲媒体介绍林老师及站桩）

思念生生不息，传承永不止步。先生曾多次讲过，意拳中国传统文化的隗宝，现在大家看到的意拳只是意拳30%的内容，他计划将所学写一本关于意拳的书，与当下出版的意拳<大成拳>的书籍内容会有许多不同之处，可惜未能实现，这是先生的遗憾，也是对意拳内涵全面深入挖掘的损失。在与先生学拳后，我养成写笔记的习惯，将随先生学拳后的一些要求和心得体会记录下来，多年以来记满了5个笔记本，这是先生留给我的一笔宝贵财富，我将好好保存并时时温习，牢记先生教诲，始终不忘初心，把意拳修练好、传承好。

（武汉意拳爱好者合影）

（笔者近照）

2020年3月19日 宋文涛写于武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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