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苹果酒屋的规则》| 在人生的莫比乌斯环中，回归善良的起点

《苹果酒屋的规则》有七百多页，刚开始看还是有一点心理障碍的，因为很久没有读过大部头，怕自己读得头脑发昏转而去打游戏。

但是，读下来却相当顺畅。

欧文的书刚开始看会觉得有点磨叽——因为读了快一半了，书里还没有出现“苹果酒屋”之类的场景，有的情节，也许其他作者可以一笔带过，但他却洋洋洒洒写上好多页。但随着故事展开，到最后一个字结束，你会发现整个故事是一个巨大的闭环，没有一个场景能被一笔带过，也没有一个人物的出现可以被省略。欧文的书以温情著称，读起来有一种沉浸感，读完最后一个字，人物情节全部串联以后，力道尽现。

合上书，你才会真实感觉到，荷马的一生，就是一个巨大的莫比乌斯环。

他从孤儿院出走再回到孤儿院，从看着拉奇医生堕胎到否定堕胎行为，他一遍遍对自己说：“我绝不回到圣克劳兹，也不愿替人堕胎”，但他终究以拉奇医生终其一生为他编造的新身份回归到“上帝的工作”。拉奇沿着自己人生的莫比乌斯环。起伏、翻转，感受时时刻刻人生方向的突变，回到了原点。

这本书更像一个人的史诗，对于个人隐蔽的伟大，我自来是无法拒绝的，所以虽然是一部大部头，读起来倒是很容易。

荷马生长在圣克劳兹孤儿院，三次领养均失败以后，拉奇医生把他留在了身边。慢慢地，他在拉奇医生的影响下，不情不愿地成为了拉奇医生的助手，但只是接生助手，拉奇医生从不让他在堕胎手术帮忙。

在20 世纪的美国，堕胎仍是一项违法的行为，拉奇医生一生都在给各届总统写信，甚至给他们的夫人写信，希望堕胎合法化。但意外怀孕了女人总是源源不绝。拉奇医生青年时期唯一一次招妓，妓女的女儿怀了自己父亲的孩子，那时的他也尚不接受堕胎手术，直到妓女的女儿因为堕胎手术的失败而死在孤儿院门外，他接受了这项“上帝的工作”。

拉奇医生将自己的医术传授给荷马，让他成为了一个没有医师资格但医术高超的妇产科医生，但却不逼迫他接受堕胎手术。他爱荷马，也懂得青年人对外面世界的渴望。荷马在跟着华力和坎蒂去到观海果园并爱上那里的生活期间，拉奇医生仍然帮助着那些从各地乘火车来的绝望女性——接生并留下一个孤儿，或是堕胎。

荷马在观海果园与华力一家融洽相处，并爱上了华力的未婚妻坎蒂。二战爆发以后，华力参军成为飞行员，在缅甸上空失踪，生死未卜。荷马与坎蒂在相处中产生感情，并回到圣克劳兹生下了孩子安琪儿。直到华力生还并下肢瘫痪回归，他们离开孤儿院回到了观海果园。坎蒂依照约定嫁给了华力，安琪儿则成为了荷马的“养子”。

自此十五年期间，荷马、坎蒂、华力和安琪儿生活在观海果园。直到拉奇医生去世，荷马与坎蒂坦白了他们的关系，荷马回到圣克劳兹，接替了拉奇医生的工作。但故事并非顺势而走——毕竟荷马一直不接受堕胎手术。

和拉奇医生年轻时的遭遇如出一辙，荷马在看到安琪儿中意的黑人女孩罗斯·罗斯公然被自己的父亲强暴而怀孕，他接受了拉奇医生花费十多年为他虚构的新身份——富兹·史东，打破了自己的规则，回到了圣克劳兹。这大概就是——长大后，我就成了你。

在这个故事里，你不仅会为主线人物揪心，一个个有血有肉的配角，也让推动着主角在莫比乌斯环回到原点。除了观海果园的黑人工头罗斯和他的女儿，还有那个死后把自己的尸体捐献给圣克劳兹作医学研究的美洛尼。

美洛尼是一个强壮而暴力的女孩，她可以徒手拆掉破旧的木屋泄愤，还可以把对她图谋不轨的两个男性打进医院缝针，在她心里，荷马是她的“阳光”，她用了多年找寻那个可以看到海的果园——因为她的阳光在那里。倒不是说美洛尼对荷马有多少真挚的爱恋，她心中永远记着自己的规则——她的“阳光”不能离开她。

欧文的小说散发着一种温暖却具有大爱的人文主义精神——没有口号，只有丝丝入扣的描写。那些意外怀孕的妇女、孤儿、黑人，他们的命运和权利，他们的不幸和困境，欧文给予了深切的同情、理解和爱。

“安全感来自对承诺的遵守。一旦遵守了承诺，孩子们就会理解承诺的异议，并期待着下一个承诺。”

书中所描写的孤儿是不受这个世界欢迎的。这个世界只号召尊重生命，反对堕胎，却没有思考过这些连自己父母都不欢迎的生命来到这个世界，他们的人生该何去何从。拉奇医生（后来是荷马）每晚给孩子们念《大卫·科波菲尔》或是《远大前程》，关灯后一定会说那句“晚安，缅因州王子们；晚安，新英格兰国王们。”

拉奇医生从未觉得自己伟大，甚至一生都在为青年时候那个死去的妓女赎罪。他给予孩子们所有的爱，这些爱是有些距离的，因为他知道不让孤儿们失望，是对孤儿最好的保护。

“所谓青春期，是否就是指我们一生中，头一次发现自己有某些可怕的东西，需要对那些我们爱的人隐瞒？”

我觉得荷马和美洛尼之间并没有爱，但美洛尼是荷马男女之事的启蒙者。这段话来自于荷马头一次对拉奇医生有所隐瞒，也是荷马自我意识的开端。

他们之间的情谊也来自于美洛尼制定的规则。但荷马去观海果园以后却打破了这项规则，可是荷马自己好像并不在意。美洛尼用了半生寻找荷马，不是爱，是对规则的遵守。在找到了荷马以后，已是物是人非。荷马并不是她心中的“阳光”。

“要求人们满足于平静的生活是徒劳的，人们总会有所追求，即使找不到机会，也会去创造这种机会。”

对于普通人来说，平静的生活意味着无趣，但打破无趣所需要的勇气也是一般人难以拥有的，这种龃龉让人生充满了挣扎。我无法成为美洛尼，好像永远可以一往无前寻找自己的“阳光”，我也不曾遇到华力和坎蒂，拉我进入新的人生。

所以，人生充满了或左或右的矛盾和挣扎。拉奇医生一直对荷马说：“要做一个有用的人。”那么至少，要做一个有一点用的人。

“在内心深处，韦尔伯·拉奇常常听见新生儿的啼哭，即使孤儿院以及圣克劳兹那几栋无人烟的建筑都是寂静无声，死一般的寂静无声，他还是会听见婴儿的哭声。他知道他们不是因为即将出世而啼哭，而是因为已经出世而啼哭。”

拉奇医生知道，生命并不总是意味着受人欢迎，生命意味着新的开始——无论这个开始是否真的可以走向美好。很多的人生本就是要看尽苦难——无论是他人的苦难还是自己的苦难。我们的人生忙着度过苦难，忙着沉浸在苦难中，忙着在别人的苦难里赎罪。

“时过境迁之后，人们真正想见的还是那些了解自己、能与自己倾心交谈的人，而且时隔多年，即使别人曾经伤害过自己，也已经不再重要了。”

“你每次把蜗牛扔下码头，就意味着它的一生得重新开始。”

“爱一个人并不总是能够改变什么。”

“随着时光的流逝，那些曾经在你心目中至关重要的人，却在你生命中的某一时期完全缺席，这是让人难以接受的事情。”

“在韦尔伯·拉奇看来，“爱”本来就不是一种安全无虞的东西，而且永远也不会安全无虞。”

“耐心等待，顺其自然。”

书中的人要么在建立规则，要么在打破别人的规则，要么在打破自己建立的规则，然后在人生的某一个时点，突然成长。书中自然有很多读一次又会倒回来重读好多次并且让人有所思的句子，但这本书的确太厚，如果读不下去，我倒是建议可以看看电影。

《苹果酒屋法则》1999 年上映，改编自这部小说。只是删减了很多荷马以外角色的部分，包括美洛尼——她一生都在追求“阳光”。这部电影当年上映后中译为《总有骄阳》，倒是让我觉得在题目中出现了美洛尼的身影。

倒不是说什么好书推荐，也不是每一个人对个人史诗都抱有必看不可的意味。但是 从一本书看到别人不同的人生，再获得自己独特的感受，从真实生活里抓取到一两分相似感受时，更是人生中难得的重逢。

（本文图片来自电影《苹果酒屋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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