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愿所有生命，都能看见春天的花开

《总理赴前线指导工作》插画师/玄子

愿所有生命，都能看见春天的花开文/拾瑜

前天，同事来电话，说网购了口罩，竟是假货。“你弟不是医生吗，想请他帮忙弄几个口罩。”

我一时语塞，不知如何作答。告诉同事，我家没一个医用口罩，她会信么？告诉她，当医生的弟弟帮不了忙，不是有搪塞之嫌么？自己一直对医生朋友三缄其口，就是怕让别人不知所措呀。

其实我们家的“口罩荒”，自除夕之日便已开始。

“儿呀，今天是大年三十，你过来的时候要戴口罩啊！”母亲掐算着，早上六点，准时拨通大儿子的电话。宣威猪腿，在高压锅里“嗞嗞”地冒着气，院子里洋溢着浓浓的年味。五花肉腌菜扣，百合扣，南瓜扣……这些宣威土八碗，母亲昨天就做了一碗又一碗。母亲捶捶老腰，边忙边等着大儿媳下班，等大儿、小儿回家，一起准备这顿盛大的团圆饭。

大弟从医，在外乡镇工作。此时刚起床，迟疑片刻，他回母亲“就来了”，拎上东西，驾车奔向老家。

然而，很快就接到母亲带着哭腔的电话：“我问你，你说暴发什么肺炎了，叫大家买口罩，你说，口罩到底重不重要？大年三十，你说这年要不要过？”

我心被揪到半空：“妈呀，到底怎么啦？”

“怎么啦？你去问问我们的大医生！连买个口罩回家都不行，回来倒是回来了，可连在家过个年都不行！”

我做了一次深呼吸。母亲电话刚放下，这回是医生打过来的：“昨晚开会，取消休假；领导强调要自觉，不滥用和外售口罩。所以口罩我买不了，也不能在家过年。片刻，又说，爸没了，妈没缓过来，她身体又不好。我今早回家，见了面，送了点年货，也算给她一个交待。”说早上十点他们还要集中，就挂了。

喔！我心头百般滋味。

小弟是前一晚到的。他呵呵一笑：“能碰上两只，算运气好啦。”我知道是嫌口罩买少了，他鼻尖通红，说昨天昆明的风太狂，把他吹感冒了。我的心，瞬间又打了个寒战。立刻取出体温计，询问他是否咳嗽，四肢有无酸痛。他量着体温说，除了淌鼻涕之外，没有任何症状。说罢，快速服下给他的感冒药，自觉地戴上口罩。

今早起来，小弟没鼻涕了，精神抖擞。母亲同样又提醒他：“儿呀，戴口罩啊！”

口罩，口罩。原本我也想着，等大弟回来，医用口罩就买来了。这下希望落空了。山区防疫刚启动，大弟若是有私心，给家里买少量口罩，目前应该可以的。但他还是自觉遵守了规定，对此我能体谅。但七十老母呢？ 母亲平生深明大义，她一时不能释怀的，许是儿子不能陪老母和妻儿过年的事实吧？

果然，铃声又响起来。电话那头，母亲一声“喂”，加一声我的乳名，我的心瞬间释然和温暖起来。“你不用多说，你妈不是不懂轻重的人。”我忍不住说，“妈呀，你咋这么讲理呢！”

“口罩嘛……“母亲淡淡地说，“也不是我儿子家的。刚刚他才进门又要走，我是气糊涂了才那么说。你叫他路上好好开车，到医院好好过年，上班好好戴口罩……”

我一一应着，眼眶渐渐湿润。

突然想起数十公里外那个小镇。那是个十余万人口的边陲乡镇，面积，人口，经济文化，均位列县城前列。 年味渐浓时，千家万户，关心土地的耕犁，年关的生意，猪肉的价格，打工或上学亲人的归期，关心天气和一场雪。他们在万家灯火的夜幕下看电视，往往老的追剧，少的娱乐，极少关心新闻时事。这些天最大的事，最大的“网红”：新型冠状病毒肺炎、钟南山、李兰娟、张继先、逆行者们……对他们而言，或许只是隔屏不怕传染的电视新闻罢了。太平盛世，过好生活，是他们的认知常态。这个除夕，肯定有人知晓新冠病毒凶险，急着去买口罩。然而，不明就里或毫不知情的无知无畏者，不知又有多少啊。

我住的县城，是一幅更盛大的祥和喜乐画面。拥有六千多平方公里面积，一百多万人口的滇东北县城，对汹涌而来的疫情，多数人已知晓。但灾难的遥远，尚麻痹着许多市民的神经。除夕，沃尔玛一样热闹非凡，菜市场同样熙熙攘攘。

我曾借调做过信息工作，还算关心时事。因此一直通过权威媒体关注新冠肺炎。作为一个外行，我曾将关注到的官方信息，分享给大弟及其在老家卫生院上班的妻子。他们都说我少见多怪。理由是，若真有问题，当地疾控、防疫和政府部门早坐不住了。彼时，并未感觉他们轻慢，倒觉言之有理。只有上大学的侄女信我，寒假回家途中，全程戴了防护口罩。

直到腊月二十九晚间，打开电视，我愕然发现，钟南山院士，已于1月20日，以胜造七级浮屠之功，告诉全国人民，新冠状病毒肺炎“人传人”。当日（1月23日）凌晨，武汉封城！

作为一介肉体凡胎之女子，我大惊，立刻致电亲友提醒他们买口罩。催促老家两姐妹，她们竟忙着生意，无暇顾及口罩！所幸戴口罩回家的侄女挺身而出，及时买到二十来个一次性普通口罩。

好一个不寻常的除夕。

《难忘今宵》的歌声唱彻千家万户时，窗外风雨交加。大片大片的雪花，在城市的霓虹灯中舞蹈，笼罩着除夕的夜空。

家人群里，大弟发来一张蹲点路口值守的照片。风雪中，路灯下，一群人带着口罩看不出面孔。但我一眼认出了那个有些发福的弟弟，眼角有些发酸。

除夕，失眠之夜。失眠者何止一人一家，一城一池。

年初一。雪花仍在任性飞舞，它们不隔离，不怕传染，更不关心有关疫情的任何一个冰冷的数字。

老公收到通知：取消休假，提前返岗抗疫！

疫情就是命令，防控就是责任。

年初二，老公奉命到岗。所有镇村干部，联手公安、医疗等部门，进村到户，宣传，排查，登记，上报，24小时轮班值守。

同一天，编制外的弟媳，也回岗上班。

然而我心一直悬着。因为老公连一只医用防护口罩都没有。他戴着两个白棉口罩上岗。我反复提醒要小心，他就安慰我说：你慌什么呀，有人连棉口罩都没有呢！

年初三，感染人数攀升。我愈发担心，翻出家中三个白棉口罩，中加保鲜膜，外加软薄布，改制成“防护”口罩戴上，出门“碰运气”觅口罩。

往日繁华的街道，冷冷清清。行人稀少，有人根本未戴口罩，少数戴了医用口罩，多数则戴着各色棉口罩。他们大多跟我一样，为了口罩冒险出门。问遍周边十来个大小药店，竟是一副口罩也没有买到。

年初四，老公早早告知：镇上为每个干部发放一只普通医用口罩；加上一位同事相助，从其亲戚的药店买到店家留用的十只一次性普通口罩。

好消息！十一只口罩，足以令我高悬的心肝暂时得到安顿。老公每晚回家，我就用沸水煮洗棉口罩并烘干备用。那珍贵的一次性口罩，戴在外层，三四天不舍得废弃一个。

卫生系统防护要稍好一些，大弟和同事每人领到一套普通防护服，每天领一只口罩，走村进寨，排查相关人员，检测体温。

弟媳未在发热门诊工作，没防护服，每天一只口罩。

我们小心翼翼地留守“后方”。女儿每天写完作业，就和我一起读书、关注疫情。 关于疫病的来源、传播及防护，关于灾难和生命，关于对自然、对生命的敬畏和悲悯，关于灾难面前的责任和担当，关于一种真正的民族精神，我希望她都能用在场者的眼睛和心灵，去了解和体悟。

年初九，2月2日，宣威出现首例确诊病例！2月4日，宣威确诊第二例。

小城焦虑了。早几天，朋友提醒我买双黄连、买连翘、买藿香正气。现在又提醒我买米，买油。

可我最想买口罩呀！

口罩，口罩！

疫情期间一直未串门，有事都打电话。相隔甚近的娘家，也未曾去。所有挂念都在电话里。

今日元宵。三个亲人都离家在岗。那是他们的职责。

有关疫情的消息，像耄耋老汉高举着的赶牛鞭，一次次敲击着心尖。我为近处的至爱焦虑，譬如一只买不到的口罩，每一次亲人出勤。也体会着来自远方的疼痛，譬如出生30小时的小生命，就要面对毫无慈悲的感染，以及一个个医务人员的离世。

看到一条视频：2月11日，宣威首批医疗队出征武汉。热血出征者中，有两个小姑娘青春稚气的面容。背景中，有个姑娘哭着告别，还有理发师在为姑娘剪去长发。瞬间涌上心头的，何止感动。

悲壮的人间，悲壮的画面太多。

如果，那些捕猎、售卖和食用“野味”的人们，都能敬畏每一只野生动物，都能将心比心，与自然与人类共情共处； 如果，每场灾难过后，我们都能汲取教训，少些无知和轻慢，多些反思和规避，如果……

所幸前方，有国家无与伦比的情怀和力度，有勇士在前行。后方，我们仍在坚守。

愿所有亲人，安然回家；愿所有生命，都能看见春天的花开。

*作者系云南省宣威市倘塘镇一中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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