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疫」访谈Vol.02 | 回得去的农村，到得了的城市

当代社会学家费孝通在《乡土中国》里是这样描述中国传统社会的，「 从基层上看去，中国社会是乡土性的」 。在乡土中国里，社会网络是以自己作为中心向外拓展的「差序格局」，如同「一块石头丢在水面上所发生的一圈圈推出去的波纹」，每个人都是他社会影响所推出去的圈子的中心，被圈子的波纹所推及的就发生联系，每个人在某一时间某一地点所动用的圈子不一定相同。

家是中国乡土社会里连绵延续的事业社群，涉及父子、婆媳、夫妻，功能不仅限于生育，而赋有政治、经济等复杂功能。朋友形成的亲密社群依赖于各分子间都相互拖欠着未了的人情，维持着人和人之间的互助合作。 在中国也有这样的俗语，「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知冷知热是夫妻」，来描述中国传统的乡村社会支持结构。

在社会科学中，风险（risk）是指崩溃、丧失安全的可能性，脆弱性（vulnerability）是指丧失安全、无法实现自身利益的确定性结果。在灾难面前，如果没有其他力量的支持，风险容易转化为难以复原的脆弱性。在新冠肺炎疫情中，除了感染病毒的健康风险，身处非疫区、感染风险低的人们更关心由于疫情导致「封城」、「封路」的宏观经济状况和涉及自身利益的经济压力风险。本该大年初三就返工的流动人口面临无工可打的境况，失去了固定收入来源，却仍要进行必要的生活开销，经历着较大的经济压力风险。这种经济压力风险极容易转换成真正的脆弱性，然而中国传统的乡村社会支持结构却仍在当今中国发挥作用，成为降低外出流动人口脆弱性的力量来源。

我们采访了三位待业中的流动人口代表，他们分别来自河南、甘肃、陕西的农村地区，曾经在苏州昆山地区务工，现在都已经辞职返乡，因疫情影响无法及时开始新的工作，面临经济压力，却有着来自父母、朋友、夫妻的社会支持。

在家靠父母

今年才满18岁的甘肃小伙李人水（文中出现的人名均为化名）已经在苏州的电脑组装厂工作近两年了，因父母的要求在一月中旬辞职、提前回家过年，也恰巧避开了春运新冠病毒感染的高峰期。受疫情影响，原本打算过年后回到苏州寻找新工作的他已经在家待了一个多月了，每天的生活主要是睡觉和玩手机。由于工资不高、爱出去玩，之前的工作几乎给他没有留下任何积蓄，但是他没有任何担心，在家中的一切开销均由他从事包工生意的父亲提供，尽管父亲的生意受到疫情影响，还贷和给工人付工资的压力很大，父亲仍然不同意他在疫情期间冒着健康风险去工作、他也相信父亲可以处理好经济压力。

在口罩售罄的当下，人脉比较广的父母也为他准备好了口罩、消毒液。在谈到疫情会对他的就业产生更深远的影响时，他说，「不怕，我可以在家里面先跟着我爸做，当作一个过渡期」。事业有为、人脉广泛的党员父亲是李人水的避风港和顶梁柱，在经济和健康上给予他全部的物质保障，极大降低了年轻的他对疫情灾难性后果和脆弱性的感知。

出门靠朋友

河南周口的王安同样在今年一月结束了工厂工作，打算在过年后前往青岛、重返曾经工作过六年的装修行业，期望获得更高的工资和更自由的工作时间，为此他还特地买了辆新车，并开车返乡。在疫情的影响下，他目前仍然待在老家，尽管生活开销不大，但每个月固定的车贷造成了他一定的经济压力，他表示已有的积蓄最多可以撑到三月份，如果四月份还不能前往青岛，他计划与本地的朋友合作装修工作作为过渡期挣钱。

对于未来的工作，他自信满满，「疫情过后，我还是要去青岛，在那儿有认识的朋友。我在青岛做装修认识的朋友比较多，可以一块儿包工地，工资高、很自由」。不同于年轻的李人水，王安已经28岁，在外务工近十年，父母年事已高、身体不好，无法为他提供经济支持，但是工作时结交的朋友是他信心的来源，他们拥有专业的装修技能和扎根本地的经验，彼此需要、互相帮助，这种朋友之间密切的关系网络大大降低了王安对未来就业的不确定性、增强他疫情结束后的复原力。

知冷知热是夫妻

李令来自陕西汉中，在苏州从事销售工作，一月中旬与从事汽修行业的丈夫双双辞职，计划年后换一个工厂，却受疫情影响，与父母、儿子困在老家。在采访中，她抱怨最多的是过大的生活开销，「我家儿子三岁半了，得上幼儿园，幼儿园报名就要好几千块钱。现在每天在家啥也没干，但得常常去超市，去一回超市就要好几百块钱，钱怎么这么容易就花了呢。」

但是，待业状态和经济压力并没有压垮她，她相信自己工作时间长、就业机会多，对她的丈夫也充满信心。「我接触社会比较早，又是干销售的，只要有东西卖，我就可以卖出去。我老公是做汽修的，有技术，不怕找不到工作。我老公家那边房子还在拆迁，拆迁完我们计划买房买车。」她说。与单身的前两位采访对象不同，30岁左右的李令上有老下有下，疫情「封城」导致的无工可打容易成为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但是丈夫和她相互扶持、共同撑起了家庭的一片天，彼此之间的深厚感情、家庭牵绊与法律上的约束使得夫妻关系成为可靠的复原力来源。

结语

随着经济的进步、科技的发展，中国社会发生着前所未有的变化，传统的乡村社会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被认为「离不了泥土」与缺乏流动性的乡村人口纷纷前往异乡、外出务工，成为城市的建设者和贡献者。 但肺炎疫情暴露出，中国传统的乡村社会支持结构仍然是流动人口强大的复原力来源，来自家庭和朋友的支持仍然是降低流动人口脆弱性的重要力量。

参考文献

[1] Stacey Menzel Baker. Vulnerability and Resilience in Natural Disasters: Marketing and Public Policy Perspective. Journal of Public Policy & Marketing Vol. 28 (1) Spring 2009, 114–123.

[2] Martina Hutton. Neither passive nor powerless: reframing economic vulnerability via resilient pathways.Journal of Marketing Management.11 Dec 2015.

[3] 费孝通，《乡土中国》。上海：上海人民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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供稿 | 司颖（英席学者练习生）

编辑 | 朱丛林

（图片来源于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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