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芝麻叶豌豆面

生活随笔

芝麻叶豌豆面

人这一辈子，从幼到老，吃过多少次饭，数也数不清。不过，总会有一些饭食化为舌尖上的记忆，于不经意间就涌上心头。

那天，在丰乐园“人民公社食堂”吃农家饭菜，主食上了一盆芝麻叶糊涂豌豆面，没有想到还挺受欢迎的，一会儿功夫就被一扫而光。依我说，这盆芝麻叶面条简直赛过当晚其他美酒佳肴。

我，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喜欢面食，从河南到山东又到了北京，但始终没有离开过北方区域，与面食有着解不开的缘。以至于后来吃芝麻叶面条的时候，便会想起孩提时代掐芝麻叶的场景来，那已是几十年前的事了。

梓乡那地儿，割罢麦子种上芝麻，正值下雨旺季，一场接一场的雨水浇在嫩绿的芝麻苗上，苗儿疯了似地生长，半个月的功夫底部就开起了小花，接着，洁白的喇叭花一层一层地向上开去。芝麻开花节节高，这话说得再形象不过了。到初秋那阵儿，茎上的小花开始挽顶，也就是家乡人说的杀顶了，底部的叶子开始发黄，长出了很多芝麻果，采摘芝麻叶的季节便到了。因为这时间掐叶子既不会影响芝麻产量，叶子还不老，所以恰到好处。

掐芝麻叶必须在上午，等到太阳出来，露水消逝了以后，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芝麻叶湿润润的，溢着油脂，这时候，掐起来不粘手，不破叶，没有尘埃。芝麻是从不打农药的作物，叶子可以放心食用。

掐芝麻叶还真是个有技巧的活儿，除了不能把芝麻秆弄倒外，掐芝麻叶还不能掐柄，还要拇指、食指和中指捏住叶与柄之间往上使劲才能掐掉。并且掐叶也有很多讲究：顶上的嫩芝麻叶太小不能掐，最下边的圆圆的老叶也不能掐，带有黑斑点的叶子自然也不能掐，只能掐秆中间的叶子。

记忆中，母亲一般会先把芝麻叶倒出来，处理掉掐叶时带的叶柄，凉一下后，往大铁锅添满水，点燃锅台里的柴禾，待水咕嘟咕嘟烧开，便把芝麻叶摁进去，一边烧火，一边不停地翻拌，使其受热均匀，直到把芝麻叶榨得“塌了架”，颜色由绿色变成黑褐色，平平地躺在锅里，才捞出来挤压出水分，此时芝麻叶黑乎乎的散发着涩苦味儿。我和弟弟把芝麻叶均匀摊在干净的小院空地上，晒得半干的时候，再把芝麻叶在地上揉搓揉搓，说是这样能去掉苦涩味，又方便存放，更不易霉烂变质。最后一道工序，太阳下自然晒干即成。

芝麻叶晒干了，母亲便将干芝麻叶包起来，挂在屋檐下、过梁上或者放在棚架上。

儿时，蔬菜一般都是季节性的，到了下过霜之后，家中除了白菜萝卜，基本上没有其他下锅菜了，怎么办？赶早晾晒的干芝麻叶就派上了用场，玉米糁糊糊里丢的是黑乎乎的芝麻叶，汤面条碗里也是黑褐色的芝麻叶，烙馍里还能见到芝麻叶的身影。有时，母亲也会凉拌一小盆五香芝麻叶，就着玉米面虚糕当菜吃。

记忆是一个柔软的藤条，将芝麻叶穿在一起，滋养我的灵魂。

芝麻叶面条，要想做得好吃，面不能是纯麦子面，要配一少半豌豆面兑在一起和，而且面不能和得太软，也不能和硬了。软了，黏着案板擀不成；硬了，擀着容易烂边。所谓的和面三光即“面光、盆光、手光”，就是要面揉得光光亮，面盆上光光的没有面，和面的手也光光的不沾面，说明面已和好。

过去的农家女人，没有不会擀面条的，我母亲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她 手劲使得得当，擀出的面条，粗细均称，绵软爽滑有嚼头。

去年寒衣节回故里烧纸，中午母亲给我们做了一顿芝麻叶面条。看母亲擀面条，是一种美妙的享受。母亲把面条切得跟韭菜叶似的，细细的，下到锅里，再把泡好的芝麻叶和白豆放入。煮一会儿，面条、面汤与芝麻叶浑然交融，看起来稠稠糊糊的，满屋子都弥漫着芝麻叶香气。

这时，母亲还怕面条不香，又往锅里滴上几滴小磨香油，我急切地盛上一碗，迫不及待地吸溜一口，“呼噜呼噜”声不断，啊！别提多爽了。禁不住胃口大开，两大碗过后，才感觉北京城里的八珍玉食都比不上母亲手擀的芝麻叶豌豆面条，那淡淡的清香，不仅仅饱满了我的胃，如同无声的母爱滋润了我整片心田，挥之不去，忘之不掉。

一个人舌尖上的吃食印记，或精致，或简单，映照的是一方区域的饮食风情。如今，中国人走出了饥饿，走过了温饱，开始了富足，具有滋养肝、肾，润燥滑肠功能的绿色食物成为大众口味的首选，芝麻叶豌豆面条位列其中。

（选自《故乡云和月》2013年12月写于北京回龙观赵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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