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十万分之一（小小说）

文：晴 月丨图：网 络

说起来这事，都过去二十三年了。可我又怎能忘记？

自从有了宝贝儿子，每逢桃花开的季节，我都要病上一场。

这一年，我一直拖到槐花开，仍然不见好，就有些心急。

头天去市医院打针，值班的是个认识的士兵。他对我说：“嫂子，你感冒一直不好，估计对青霉素产生了抗体，不如改链霉素试试？”

我便问：“那链霉素，做皮试不做？”病了那么久，每天打针都做皮试，我也是怕了。

他凑到我耳边说：“嫂子，你放心吧！别人打做不做咱不管。今天我值班，你来打，我就给你免了。”

三岁多的儿子虎灵灵睁俩大眼听着，仿佛不愿漏掉一个字。我问：“为什么？”

“链霉素过敏的比例是十万分之一，至今我还没见过链霉素过敏的案例。”然后他又补充，不过为防万一，打过针，你得坐在门外的长椅上，观察二十分钟再走。

我想，十万分之一？自然不大可能有事。因此，头天打过观察没有异常，第二天打了，我就要走人。“妈妈，咱们还是坐这，观察观察再走吧？” 儿子却一把拉着我，不让走。

那时，我头上又开始冒虚汗，感觉身体也有些发虚，便跟他到长椅边坐下。当时，值班的护士长正好从注射室门前经过，便笑：“没事的，链霉素十万个人里，才有一个过敏的。你昨天打过都没事，今天怎么会有事呢？”

我想也是，应该是自己身体虚吧！大概是快中午了，该吃饭的原因，便站起来准备回去做饭。

“妈妈，你不能走！妈，我不要你走！!”儿子紧紧地抓着我，就像我一走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从来都不哭的他竟紧张得涌出泪来。

我心里不由一颤，便又坐了下来。

值班的护士长和我爱人是多年的战友，见我又坐下，便哈哈笑起来。

他跟我解释：“链霉素过敏快得很，刚刚感到脖子痒，用手一摸，疙瘩便随手而起，里外都是，脖子外是，气管里也是。因此，人很快就会窒息，要是走在路上，栽倒一口气上不来,就没救了……”

“是吗”我打趣道，“那我得先用手摸摸！”

说着，就仰头抬手向脖子上摸去。

可万万没想到，我手摸过去，疙瘩竟真的随着手指长出来了？！

“啊？！真是起疙瘩了。”我惊叫，“护士长，快！我出不来气……”

“你不会是开玩……”护士长话说一半，也大叫起来，“卫生员，赶紧配解药！”

说着，抱起我就朝注射室里冲……

“妈妈！妈妈！我要妈妈！妈妈不能死，妈妈不能死……”儿子恐怖而颤抖的沙哑喊叫，则摄住了我的心。在失去知觉最后一刻，我不由就深吸一口气，握紧了拳头。

——过后才知道，这是一次罕见的迟发性过敏反应，头天打的针第二天才出现反应。不用说这天我要走出医院一定是没命了。

下午四点多，在氧气的作用下，我过敏反应逐渐消失，却发现小小的儿子嘴唇翘着一层白皮，双眼深陷，脸色蜡黄，整个人竟瘦了一大圈。

时间不过过去几个小时，他竟比一个大人还憔悴？！

医生告诉我，在我昏迷的几个小时里，儿子一直围着病床忙前忙后，一会给我的输水管小心地缠上热水瓶，一会为我掖被子，两眼紧紧地盯着输水瓶，一分钟也不愿离开，还一直没吃中午饭呢！

护士们说，给他端了几次饭，他都不肯吃。他说要紧紧地盯着妈妈。我心疼地抚摸着儿子，问：“现在让阿姨给你买点吃的吧？”

儿子默默点头。

医生让一个护士出去给儿子买方便面和火腿肠。

我看着儿子，看着他可怜巴巴、泪水汪汪望着我的眼睛，看着他瘦了一圈的小脸，看着他深陷的眼窝，泪水竟“哗”地一下涌出眼来。

我想，或许正是因为母子连心——儿子本能地阻挡，我放不下儿子—— 才使我脱离死神的魔爪，重新苏醒过来吧？

儿子抚摸着我的手，却像为他当初不让我走找到了理由。

他突然小大人似地告诫我：“妈妈，你看！就算十万分之一，不做皮试也是会要人命的吧？”

此语一出，满屋震惊……

我浑身机灵灵一阵颤抖，顿时后背湿透。

作者简介

晴月，原名董凤，河南省周口市人。已出版长篇小说《泪流成河》《相伴》等四部。中短篇小说被《鸭绿江》《当代小说》《奔流》《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月报》《小小说》专刊等几十家报刊发表或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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