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讲座精粹】江波：互联网环境下知识产权保护新趋势——中国知识产权名家讲坛第30讲（二）

2019年10月17日晚，腾讯副总裁江波做客中国知识产权名家讲坛第三十讲，于西南政法大学渝北校区致理楼作了题为“互联网环境下知识产权保护新趋势”的讲座。此次推送的是该讲座的第二期精粹内容。

二、互联网行业知识产权保护新趋势

关键词三版权新业态。传统的版权产业包括文学、音乐、视频、动漫、新闻、直播等，现如今除了传统的版权形式，新版权业态在不断产生，例如短视频、AI作品、游戏换皮、游戏直播、洗稿等。两年之前几乎没有人关注短视频，但今天每个人都在使用短视频；以前AI作品只是听起来觉得好玩，现在机器人会写书、作曲、写小说，发展及其迅速。实践中也出现了相关案件，有法院对AI生成物的定性是非个人作品，因为现行著作权法规定，自然人创作的才是作品。另外游戏直播也产生很多问题，游戏公司拥有游戏的版权，直播游戏公司有版权的作品，是否需要游戏公司授权，这些都是非常有意思的问题。这些问题的出现，归根结底在于市场上不断有新的版权业态和形态出现。我觉得知识产权保护的发展不仅是春天来了，而且要立夏了。从专门从事知识产权业务的律师数量来看，也体现出知识产权市场的活跃。由于不断有新产业、新路径出现，所以我们有更多事可做。

数据和隐私的关系，也是非常重要的问题，尤其现在是大数据时代。腾讯公司法务部成立了专门的数据隐私保护中心，后独立出来成为数据隐私部，由此可见对它的重视程度，同时这也是众多企业的发展方向。目前数据的采集、提取、使用以及流动都带有巨大的法律风险，我们需要对其作出法律评价并采取相应措施。大企业基本做到了对大数据的去身份化使用，但仍普遍通过用户协议方式收集数据，用户协议是否足够？哪些是足够的，哪些是不够的？现在有一种趋势是把不好解决的问题都纳入不正当竞争法，尤其是第二条，未来这一点有没有改进空间？怎么改？这些问题都是值得深入讨论的。

关键词四是竞争和垄断。平台经济的特点和规律决定了行业的集中度较高，就像洼地一样，会不断吸引周边的流量进入。流量不断进入，成本就不断降低，参与者就会有更大的获利，这是一种正向机制。这种情形是机制导致的，而不是平台所有者刻意获取这样的地位。客观来讲，所有的商业竞争者都希望自己获得优势的竞争利润，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这一点。充分把握经济学、社会学以及其他相关学科的背景，才可以达到这样一个状态。存在即合理是有原因的，无论是司法审判还是政府规制，如果忽略这些深刻的背景，可能就会偏离重要的价值判断和基础前提。因此尽管平台集中度如此高，但美国和我们国家都没有采取雷霆手段实施拆分或者是关停。而欧洲没有互联网企业，所以惩罚力度非常大，为了避免惩罚，腾讯在欧盟GDPR方面投入的人力非常多，力求符合它的标准。由此可以看出，互联网竞争更多的体现出跨界竞争、动态竞争的特点。

关于用户的多归属性，指的是同一个用户可以同时归属于多个同类产品。例如微信有很多用户，但这些用户可以同时成为其他众多互联网产品的用户，这与汽车不同，汽车用户基本是固化的。

关于滥用市场地位，由于动态竞争极其残酷，企业几乎没有机会动用市场地位。例如腾讯的微信，几乎所有人都用微信，它的市场占有率非常高。如果微信推出一项包月业务，发信息10元/月，我相信很多人由于工作、生活等等原因没有办法不使用这项业务。从传统经济学讲，我们有这个定价权，但为什么不使用？因为如果这么做，第二天就会有很多公司研发出替代产品。客观讲，腾讯、阿里、百度的相关市场份额都比较高，但没有任何一家企业随意动用优势地位，原因就在于联网竞争及其激烈。

关于知识产权和垄断的关系，以前知识产权和垄断的关系主要体现在标准必要专利方面，但现在版权人也有这种主张了。知识产权本就是某种程度的垄断权，通过法律赋予一定权利换取公开利益。对于标准必要专利，我们可以理解对一个产业发展不可避免的重要的基础专利进行限制，但版权和基础设施的紧密关系体现在哪里，很多人对此提出了质疑，少看一部电影似乎并不会对我们的生活产生重大影响。

第五个关键词是技术与产品化。我个人认为，知识产权的保护与技术的演变以及技术演变所带来的规则变化之间的关系是极其密切的。学法律的人思维不应太局限于法律。

最早的盗版形式是盗版书，后来是盗版CD、盗版DVD；互联网出现后，又有盗版MP3、盗版视频。最初盗版的视频是盗版网站在自己的服务器上存储盗版电影进行播放，用户从盗版方的服务器获取视频；后来变成分散在若干的小服务器上，通过分享和调取小服务器上的内容，再由自己的播放器进行播放，比如快播；再后来又变成通过下载传播，通道打开之后平台可以利用所有用户电脑里的资源。侵权形式在不断变化，而法律基本没有修改，这显然不适应市场发展的需要。我们有必要根据盗版技术形态的演变寻找相对应的技术手段，进而把这些技术手段演变成保护规则。这种方法对知识产权的保护是最高效的，也是最有力的。当我们善于运用科技的手段解决法律问题时，效率就会显著提高。

比如微法院，微法院是腾讯法务部与最高人民法院合作的一款产品，今年年底可在所有法院上线。再比如腾讯的企鹅号，这个平台上汇集了几百万博主，每天推送的文章数量超过500万。一方面推送的内容可能会侵犯他人的权利，另一方面也可能博主跟我们签了独家，但被别人侵权。这种情况下，逐一起诉几乎不具有可操作性，效率也极低。理论上讲，只要我们尽到平台责任，履行好通知删除义务就足够了，但我们还想利用技术更进一步。这个平台有一套授权系统，作者通过该系统将文章的独家发布权或者维权的相关权利授予给我们；同时，该系统可以进行全网监测。发现对独家作品构成侵权的行为之后，系统就会通知作者并询问是否维权，如果需要维权，系统会自动发送律师函，律师函的内容比较简单，只需要套用网址和作品名称即可。如果在我们要求的时间内相关内容仍然没有删除，系统就会询问作者是否采取法律措施，作者说不需要我们就终止；作者说需要我们就以他的名义起诉，采取后续的法律手段。全程实现电子化，不需要过多人力维护。这种海量的监测靠人工绝对不可能，但可以通过技术解决，重点是我们要有运用技术与产品去解决知识产权保护问题的意识。以往我们对知识产权的保护，过多依赖于行政机关和司法机关，他们不是不重要，而是太重要了，但我们不能仅仅只靠这类措施。如果只靠这些，无论在效率还是在其他方面，可能都有欠缺。

结语：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是以圣人不期修古，不法常可。很多新东西其实万变不离其宗，所以要学好基本原理，基本原理可能会解决我们心中最疑惑的问题。

最后谈谈互联网公司需要什么样的法务。我个人认为，他们需要的是最懂法律的互联网人，而不是最懂互联网的法律人。在企业做一名法务，不要把自己定位为法律人，当你把自己定位为法律人的时候，路就很狭窄了。到今天为止在任何一个企业，法务部都不是核心部门，腾讯公司也不例外。理由很简单，法务部不是创造价值的核心。在互联网公司做法务，要自觉把自己定位为一个互联网的从业者，以能够精准、熟练掌握互联网业务为荣。作为律师，若谈法律口若悬河，谈产品一概不知，将难以与当事人沟通。在无法产生共鸣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了解到产品的真正风险。企业法务的标准动作就是风险管理，未来的互联网企业以及所有的大企业，他们需要的法务是把风险管理提升到管理风险。管理风险是主动行为，而风险管理是被动的。我们要善于把风险转化为机遇，善于把风险带来的问题归纳总结为对公司和产业发展有利的规则，从而让相关法律制度变得更规范。

尽管所有企业里面法务地位都不高，但也不必悲观，至少版权行业中法务的作用将会非常大。版权的基点在于创作，创作过程中包含的法律问题不多，但版权经由流动才会产生价值，版权流通的过程中，法务和律师的作用是巨大的。例如在纸上写一两百个字，就可以得到版权保护，但没有人阅读就没有价值。怎么才能产生价值？写出来后交给报社或者上传网络连载，传播完之后可以产生更大的价值，之后可能还会有小说出版，甚至改编成游戏、电影。所以它的价值基本不存在于生产过程，而在于流通过程，而流通过程中出现法律问题的概率远远高于生产、研发和销售过程。美国是目前全世界最大的版权生产国家，这也是美国律师地位非常高的一大原因。NBA的总裁就是律师，NBA要产生价值，不在于球员怎么打球，而在于运营、传播和转化，包括跟我们国家的交易，这些都要律师参与。

已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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