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我童年的豪宅

张焉：

爸爸出生在山西东南部的一个非常偏僻的小山村，根据民间传说，在古代这里曾是后羿射日的地方。整个村子位于一条自西向东蜿蜒伸开的坡路上，所以叫半坡村，和“山药蛋派作家”赵树理老师小说中写到的“模范不模范，从西往东看，西头吃烙饼，东头喝稀饭”很相似。

我出生的窑洞

七岁那年，因为你爷爷到乡供销社工作的原因，我们举家搬迁到乡里，刚开始借住在朋友的房子里，与供销社一路之隔，是一座类似四合院外侧约10平米左右的瓦房，这么小的空间住四口人显然比较拥挤，而且那时你奶奶的身体不好，也照顾不了两个孩子，我姐姐就被送到外婆家上学。奶奶得了肺结核，在当时是非常难以治疗的疾病，我印象中她经常戴着顶白色的卫生帽，在屋子中间的火炉上煎中药，小房间里弥漫着浓厚的中草药味道，到冬天的时候，我们一家人笼罩在中药味的火炉中，反而觉得很温馨。

从我们半坡村的村头高处极目远眺

随着你爷爷从店里的伙计升职为掌柜，再到供销社主任，我们也从前排的小瓦房，调换到房东在院子内东侧的大瓦房。小瓦房摇身一变成了乡里的邮电代办所，房东阿姨成了代办所的工作人员。里面装了全乡唯一的一台电话交换机。交换机上半部竖向分布着各个机关单位的插孔（那时还没有家庭里装电话），中间延伸出来一节横柜上排列了一组插线，有来电铃声响起，清楚对方需要接通哪家单位后，就拎起插线插到对应的插孔里，双方就可以通电话了。

那时还有发电报的通讯方式，房东阿姨把要发往外地的电报文字，对照编码本，翻译成电码，就像电影中的情报人员一样，对着话筒喊着“动拐动拐（0101）”，我们小孩子觉得很是神奇。同时，全乡机关单位和个人订阅的报刊杂志，以及书信往来，都在代办所里汇总与分发。这个与世界连接的巴掌大的地方，深深地吸引了我，耳边响起的电话铃声和每天踩着绿色自行车缓缓而来的邮差，成了我心中最美的风景。

我家窑洞隔壁的教堂

代办所正门对着路面，客人从正门进来办理业务，中间是柜台，柜台里面就是工作间，有个后门和内院连通。房东阿姨一开始工作新鲜，尽忠尽责，挺拔危坐，抑扬顿挫，到后来时间长了难免厌倦。她最喜欢的，其实还是从后门溜到院子里，和你奶奶聊天。两个女人东家长西家短，把芝麻大的事聊得比西瓜还大，听到电话铃或有客人吆喝的时候，房东阿姨才极不情愿匆匆返回。

瞅准这样的机会，我便按捺不住窃喜，便主动请缨替她去看店，房东阿姨当然很高兴地同意了。屁股坐在交换机凳子上的我，心中充满了期盼。眼睛死盯着电话机一动不动，生怕错过响起的电话铃声。没有电话的时候，或许是受环境的熏陶，我不知不觉喜欢上了阅读，从《收获》、《当代》、《故事会》、《读者文摘》、《小说月报》，到《半月谈》、《参考消息》、《山西日报》等报刊杂志，我像一艘脱离地心引力宇宙飞船，尽情畅游在这个和外部世界相连的魔幻世界里，直到阿姨实在聊累了尽兴而返，我才恋恋不舍地被妈妈喊回家吃饭。

其实，在这些阅读中，可能有很多是生吞活剥囫囵吞枣，很难说清楚哪篇具体的文章对我影响很大。但是读书多了，就难免想法多起来了，还差点就整出个大事件来。我记得应该是小学三四年级的时候，也就十来岁的样子，我天真地以为很清楚地了解了党中央的农村政策，但是看到我们村很多具体情况和书报上讲的并不一致，我大有“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担当精神，于是就抱着忧国忧民的家国情怀，提笔给当时的最高领导人邓小平写了封信，准备贴好邮票给北京寄过去。事情在最后一刻“败露”，你的爷爷发现了我有点异常的行踪，“查获”了这封信，一方面坚决不准我寄发，一方面他又喜不自禁拿去与乡党委书记“炫耀”，书记是爸爸很好的朋友，我的信同样让他又惊又喜。两人还要了几盘小菜，配着汾酒，着实相互吹捧了一番。

张焉，在过去的一年里，你就像沐浴在阳光雨露中的禾苗，自由伸展茁壮成长。你几乎从不缺席舞蹈课的训练，并成为学校舞蹈团的骄傲。通过自己的不懈努力，你终于要即将跨入国际学校的门槛。

你开始接受小提琴架在脖子上的不舒适感，享受音乐的力量。更重要的是，在妈妈坚持不懈的“唠叨”下，你开始对阅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当晚上睡觉前，你一定要打开台灯看书的时候，我似乎看到了我童年的阅读时光。

橘黄色灯光下的你，斜倚在枕头上，手里捧着一本书，眼睛随着阅读而左右移动。你一改白天像海水撞击礁石飞起的浪花，而像潜入深海处一样的沉寂，这样的夜很安静，这样的画面很唯美，这时的你自带光芒。

又到你长大一岁的日子。岁月留痕，你的肌肤迟早会爬上时光的皱纹，但读书却可以帮你抚平心灵的皱纹。“书不是胭脂，却会使女人心颜常驻；书不是羽毛，却会使女人飞翔；书不是万能的，却会使女人千变万化”，爸爸把著名作家毕淑敏的这句话送给你，希望你能够成为生命的偷书贼，一生享受阅读的乐趣。

祝你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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