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觉知的力量 | 我的2018-2019年书单

文 | 杨洪

2020年的2月有29天，也不知道这是不是这个冬天显得格外漫长的原因。

这一天的北京下了一场不大的雨，断断续续。窗外没什么人，就连车子也像是自己在跑。

〈一〉

许多年后，当我们谈论这段日子的时候，可能不知该如何说起。就像回顾2003年的那场非典一样，我遍寻记忆却无从谈起。那时我还是个“孩子”，现在也只能推断当时的心境该是不用上学的窃喜，以及此后陷入的长久无聊。

不过，宫崎骏曾在剧本里写道，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不可能忘记，只不过是想不起而已。这是两个孩子之间的对话。

实际上，这是一种觉察，人的命运根植于自身的基因记忆，像是上帝的赋予，它或强大或弱小到让你不“得”而知。也是在2003年，这部《千与千寻》获得了奥斯卡最佳长篇动画奖。2019年又再次上映，它是一个孩子讲给大人的寓言。

有意思的是，东西方哲学或多或少在“孩子的世界”这个议题上达成了某种共识。

耶稣说，“你们若不回转，变成小孩子的样子，断不得进天国。”（《新约·路加福音》18章3节）。老子说：“常德不离，复归于婴儿。”（《道德经》二十）意思是说，永恒的德不离开，复归到婴儿的纯真状态。孟子说，“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孟子·离娄下》）。赤子之心，喻指像孩子一样纯洁善良的心地，开放而无成见之分。

简单、真实、顺性、自然，这本是天道自性，与生俱来。我们不是忘记，而是真的想不起。

〈二〉

詹姆斯·马修·巴利在《彼得·潘》的开篇写，所有孩子都长大了，除了一个例外。

很显然，我们不是那个例外。没有人能拒绝长大，但很少有人能悦纳成长。因为成年人的成长，没有容易二字。

耶稣说你要“变回”，老子说你要“复归”，孟子说你要“不失”赤子之心。意思是，你所建构的一切都是错的，你要推翻自己，回归上帝给你的出厂设置。这个过程是痛苦的。

2018年中，我才忽然明白一个道理：人性是相同的，但人和人又是不同的。这也是瑞·达利欧在《原则》中的第四条生活原则，他的原文是“理解人与人大不相同”。当我和家人分享这个认知时，家人跟我说这不是常识吗？是啊，为了这个常识，付出了三观重建的代价。

所以，时间总比理性更能让人转变观念。

这是托马斯·潘恩写在《常识》里的一句话。我们总是在日常琐碎和变故的洗礼之后，才会真正明白那些常识背后所蕴含的巨大张力，这种张力的形成来源于自知与自觉。

后来我在某处写道，如果一个人突然成长，那他一定彻底否定过自己。人的成长跃升至少要经历三次认知重构。一次是对自己的认识，一次是对他人的理解，再一次就是自己与世界的相处方式。

再上一次认知重建应该是2015年吧，那时候刚刚破除“全能自恋”的魅，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人需要找准自己的位置，演好自己的角色，并调优以至动态平衡。这是自知，也是觉察。

觉知的力量是巨大的。成长需要“知”而后“觉”。你把“知道”转化成“认知”，并让其变成你自己底层的操作系统。

当你以常人之识处事，常人之道待人，平常之心存世，你看待这个世界，眼光就是温和的。

〈三〉

有时候成长像是个悖论。比如，早熟的孩子又通常晚熟。

因为人无法独立于历史而存在。就像弗洛伊德的学问总是要从少年时代谈起一样，我们都难逃被塑造的命运。

纵是以“大历史观”见长的黄仁宇先生，其《万历十五年》也是从人物命运的小视角切入，用个体与环境的撕扯塑造着各自历史的起承转合。各有各的无奈，又各有各的坚持，难的是你与世界相处的方式。这是新的认知升级，需要时间给出最优解。

好在生活不都是绥靖主义，我们可以照着自己的路数活着，不打扰别人，也不对抗世界。

就像雷晓宇的那本《海胆》，洞悉人性却又充满命运视角的人物素描，让人无处遁藏但又真实的剥离虚妄。这些人各自生长，也拧巴但也通透。朴树说自己不善辞语，而他的文字里分明是一个清澈见底的灵魂的光。其实每个人都是一颗海胆，都会刺痛别人，也会重创自己。只是有些人识别了伤害，有些人不。这是活法，不是宿命。

上帝既然给人选择，就不算是宿命。

〈四〉

陀思妥耶夫斯基《卡拉马佐夫兄弟》最后一章，阿廖沙在一个小朋友的坟前对一群小朋友说，人首先应该善良，其次应该诚实，但最要紧的是不要相互遗忘。

我们对自己要诚实，对他人要善良，然后不要遗忘。但是，人总是软弱和健忘的。所以，这让上帝的存在成为必然。

这让我想起牛顿和莱布尼茨，这两位先生最大的争论不是微积分的发明，而是关于各自“上帝”的画像。在莱布尼茨的世界里，上帝创造一个完美的、自行运转的世界之后，就可以休息了。而牛顿的回应是，一个可以自动运行的世界，会使上帝缺席，上帝的意志如果可以被排除在世界之外，他便已被放逐，而世界将被宿命统治。双方就这样互相指责对方的上帝不够伟大。

这又是关于神性和人性的悖论。

还是豆豆在《遥远的救世主》里的提问，《圣经》的教义如果不能经受逻辑学的检验，可能在实践上就会存在障碍。如果经受了逻辑学的检验，那表明神的思维即是人的思维，就会否定神性。换一种说法，神性如果附加上人性的期望值，神性就打了折扣，然而神性如果失去了人性的期望值，那么人还需要神么？

依我看，各是各的。神性是神性，人性是人性。牛顿的归牛顿，莱布尼茨的归莱布尼茨。挑水的挑水，做饭的做饭。读书时读书，睡觉时睡觉。

各自归位，回归本真。

〈结尾〉

2019年入冬以后，北京下了六场雪。现在的窗外是雨。

四时雨雪的变化总能撩拨这个城市的人的敏感神经，同时赋予其象征意义。就像此刻窗外，天寒地冻，万木萧瑟，似与往年无异，但这是2020年代的第一场冬天。

尽管，一场瘟疫席卷这个冬天，糟糕的让所有人都想重启。

疫情至今，我读完了10本书。五本文史专著，两部小说，两本诗集和一本瑞·达利欧的《原则》，已经完成全年阅读任务的1/3。

2018-2019年共读了70本书。题材从文史哲政，到小说诗歌再到科技和互联网，又记了10几万字的笔记。按照惯例，每个岁末年初我都会把读书所思和一年所历小撰一文，算是记录，也是回响。2018年没写，可能是忙，抑或是懒，总之与2019连着这个冬天合并一处吧。

我还记得2017年读书笔记的题目是《读书让人从无知走向独立》。孟子说“学问之道，求其放心”，读书亦是如此。禅宗也讲“明心见性，见性成佛”，回归“本真的自己”，都是让心有个安住。

从独立到觉知，这都是阅读的力量。读书阅世，阅见自己，阅见众生，阅见天地。

权作纪念。

2020年2月29日夜雨北京

庚子大疫居家期间

附录：书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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