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对自然、帝国和人生“吹哨”的画家

在美国旅行，逛博物馆，参观白宫，你一定会看到多幅美国自然风景画，细看说明，其中大多数属于 哈德逊河画派（Hudson River School）。

19世纪，美国出现一批以哈得逊河沿岸风光为题材的画家，这批 “以大自然为画布”的画家被称为哈德逊河画派。

其实后来，这画派的二代和三代画得天地很大，远远超出了 哈德逊河。

托马斯·科尔(Thomas Cole，1801-1848)是哈德逊河画派的奠基人之一。

科尔逝世后，为了纪念他， 哈德逊河画派的主要代表画家杜兰德画了一幅 《相近的灵魂》，也译 《共鸣的心灵》。

《相近的灵魂》来自 济慈赞美自然的诗：“与纯洁心灵的甜蜜交流，是我心灵的至福，言语显现心灵优美的情思；我相信，人至高的乐趣，是一对心灵双双避入你的港湾。”

《相近的灵魂》

画面上是科尔与好友-美国风景诗人布赖恩特 站在卡斯基尔峡谷一块悬空的岩石上亲密交谈，显示两位崇尚自然的“相近的灵魂”。

首都经贸大学教授程虹在所著的《宁静无价》中说， 哈德逊河画派和美国自然文学也是 “相近的灵魂”。

哈德逊河画派用画面诠释了美国自然文学用文字所表达的思想，与美国独特的自然文学一起，对塑造今日美国和美国人起着非常重要作用 。

美国自然文学的扛鼎之作—《瓦尔登湖》（梭罗）多次入选影响美国人的10本书之首， 成为美国人的自然“圣约”。

爱默生的《论自然》、 惠特曼的《草叶集》、 缪尔的《夏日走过山间》、利奥波德的《沙乡年鉴》以及卡森的《寂静的春天》…… ，这些“用泥土写的” 美国自然文学优美文字与 哈德逊河画派的美丽画面，不仅孕育了美国人热爱自然和保护自然的精神和秉性，还催生了美国众多的国家公园和自然保护区，成为美国生态友好和环境保护的最早的“吹哨人”。

难怪纽约大都会博物馆介绍哈德逊河画派的书名叫“美国天堂”，说哈德逊河画派美轮美奂的风景画描绘了美国荒野宛如天堂。

《卡茨基尔山之秋》

《美洲湖景》

《 林中小屋》

《哈德逊河的阳光早晨》

《Genesee 的风景》

《Kaaterskill 瀑布》

以上这几幅科尔的自然风景画，还有 哈德逊河画派的许多画，都有一个特点：画上没有人或人很小，荒野主导了画面，这是因为画家们对自然的敬畏和谦卑，人只有与自然融为一体，有壮丽景色做背景，生命和人生才显得有意义。

哈德逊河画派把折断的树干作为“提醒物”，警示人的生命脆弱和暂时，而自然和人类的高尚精神才是永恒的。

科尔不仅是自然风景绘画大师，也是自然文学作家，他的《美国风景散论》妙语连珠，他写道：“美国的山脉是风景之基调，河流是风景之眼波，瀑布是风景之声音，天空是风景之魂魄。”

程虹的著作—《寻归荒野》和《宁静无价》，她翻译的《遥远的房屋》、《低吟的荒野》、《醒来的森林》和《心灵的慰藉》，是我近年所买的好书，近日又读了一遍，收获颇丰。

程虹写道：“在现代社会中，唯一能够与灯红酒绿、人心浮躁的现代都市相抗衡的是沉默无言、由来已久、蕴意深长的自然界。而在现代文明中，人们渴望的也是在匆匆中保持心中的那份宁静。”

自然不是为人类而生的，它为自己而生。人类与野生动植物只有友好相处，生态要平衡，一地一国需要没人打扰和永不开垦的荒野，否则后患无穷。

程虹说：“人类内心的风景是由自然的风景养育滋润的。”

科尔和他所创立的 哈德逊河画派，对人类与天斗和与地斗“吹哨” 。

科尔的这幅《河套》，又译 《牛轭湖》，就是科尔的理想，左侧是荒野，汹涌的乌云，雷电劈断的树枝，陡峭的断壁，阴暗的森林；而右侧是婉约的河流，整齐的农田和农舍，阳光也明媚。科尔用画 为自然代言，合理利用和有节制开发才是与自然最好的相处。《河套》隐含着梭罗的观点：人类对环境乐观的态度是一种荒野与文明的结合。

大多数绘画大师会拒绝解释自己的作品，不用文字或语言解释自己的作品，让你猜猜猜，这可以增加美学的魅力，可科尔不一样，他颇有使命感和社会责任感，他不仅为审美而创作，而是要“吹哨”，他唯恐人们不解或误解了自己的作品，特意写文章说明，让画中的道理家喻户晓和妇孺皆知。

他画了 《帝国的历程》（也译 《帝国之路》或 《帝国兴衰》或 《帝国的霸业》(The Course of Empire)，像连环画，共有五幅 ，描绘了罗马帝国由蛮荒年代到田园牧歌，建立朝气蓬勃的国家，走向繁荣富强，大国崛起，完成霸业，横跨欧亚非。最后，道德沦陷，穷兵黩武，四面楚歌，衰败没落，以至彻底消亡。

第一幅《帝国的历程： 蛮荒时代》（The Course of Empire: The Savage State） ： 原始森林沐浴在晨曦中，先民 们在郁郁葱葱的原野上狩猎。

第二幅《帝国的历程：田园牧歌》（The Course of Empire: Pastoral State）：人类定居，修建了神殿，牧童、老者和姑娘神态安逸欢乐，上午的阳光明媚，树木郁郁葱葱，洋溢着平和气氛。这是以希腊最好的时候做模板。

第三幅《帝国的历程： 完美》（The Course of Empire: Consummation） ：正午，帝国如日中天，富裕欢乐，建筑宏伟，服饰华丽，歌舞升平，奢侈富贵，八方来贺，不可一世。这是以罗马全盛时代为模板。

第四幅《帝国的历程：毁灭》（The Course of Empire: Destruction）。：日薄西山，帝国遭受内乱外侵， 阴沉的黄昏， 城内火光冲天，到处烧杀奸淫，人们惊慌恐惧，哭嚎奔跑，富强的帝国毁于一旦。

第五幅《帝国的历程：荒芜》（The Course of Empire: Desolation） ：月光笼罩着昔日辉煌帝国的破败的廊柱， 废墟长满了荆棘和藤蔓，死水无波，寂静无声，没了人烟。

在五幅画的背景中，你都能看到那座形状奇特的山丘。科尔想借此告诉人们：不仅历史惊人的相似，而且，全部的历史只有一页。人类不吸收教训，各类帝国兴衰的历史反反复复，其实只有一页。

科尔用 《帝国的历程》对美国“吹哨”: 曾经发生在罗马帝国的事，也将在大英帝国重演，未来也会在美国重演。

有评论家认为 《帝国的历程》是“这个国度所曾产生的最高才华的作品”。

美国朝野至今仍不断用这五幅画警示自己。

这些画 现藏于纽约历史协会 （New-York Historical Society）。

科尔还画了《人生旅程》 (Voyage of Life)，现在也 藏于纽约历史协会。

《人生旅程》也有四幅。

《童年》( Childhood)：清澈的小溪从山洞里流出，飘出一叶轻舟。在天使的引领下，“人生的旅者”— 欢笑的婴孩在 装满了鲜花的船上出发了，他不知道他的旅程如何曲折。初升的骄阳以玫瑰般的光彩沐浴着群山和充满鲜花的两岸。

童年天真无邪，自然带来的愉悦和欲望。

《青年》(Youth)：小溪奔向广阔美丽的境地。孩子已长成英俊青年。他独自掌舵，自信满满，急切地把小船驶向空中的城堡，护佑的天使站在溪旁，祝他一路平安，可青年没有回头，没有眷恋。清水流淌的小溪，郁郁葱葱的大树，高耸入云的大山，明媚的阳光，代表了青年的优美、浪漫和梦想。

《 中年》 (Manhood)：洪水满溢的小溪冲进了深黑的河谷，急奔向被雨和雾笼罩着的大海。小船震荡，“人生的旅者”人到中年，疲惫惊恐，他祈祷天使帮他脱离险境。可守护天使却端坐云间。困扰是中年人的特征。童年没有焦虑。青年没有失望。只有中年才会感到深刻和持久的忧伤。 “人生的旅者”开始寻求上帝的力量，靠信仰脱离苦难。

《老 年》 (Old Age)：小船入海了，它浮流在深水上。守护天使又回来为它导航，其实，天使一直陪伴着“人生的旅者”，不离不弃。“人生的旅者”老了，知天命，看见灿烂的光束从天而降。百川归海，生命也是如此。

科尔说， 在人的一生中，有许多的曲折小溪，我们都知道这些小溪是通向大海的，我的愿望是通过每一幅画来作一个对比，更全面地说明人生中每一个阶段的变化。我相信，每一位观赏者都会对画有不同的见解。

程虹认为，科尔的《人生旅程》以画面的形式再现了爱默生在《论自然》中的心灵旅程图像。

今天，我们看 《人生旅程》仍感慨良多，我们的一生不就在四幅画中吗？

没有对自然和神灵的敬畏和谦卑，冒犯一次次发生，灾难就一次次降临。

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