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德意志是如何由一个民族分裂的国家，率先实现关税统一的

我们都知道德国是当今世界上工业化强国，但统一前的德国一直是一个被英法这些欧洲传统强国压制、各种政治势力并存的国家，事实上也是一个没有国家概念的国家。统一后的德国，利用其信奉的国家主义发展战略和强大的工业化，两次发动了世界大战，但非正义的战争终究不会因为其强大的工业力量而失去平衡。

普鲁士军人

工业发展推动德意志经济统一进程

德国是一个率先实现经济统一，而后实现政治统一的国家。统一前的德国是一个有着众多松散邦国的国家，每个邦都有自己独立的政府机构、经济政策、关税体系和工业体系，相当于独立的王国。而德意志的工业化也是在尚未完成政治统一的条件下，由各邦自行发展的。以上这些特点让德国工业的发展从一开始就缺乏统一市场，加上邻国实行高关税政策，工业要想持续发展，德意志就必须要建立统一的关税区，进而实现经济统一。这也是促进德国工业经济发展，并为未来实现政治统一的物质前提。

普鲁士市民

在这个过程中，普鲁士王国成为最积极的推动者，普鲁士之所以会始作俑者，主要是因为当时的普鲁士拥有全德最发达的工业区，以及在全德贸易中特殊的地理位置。但也正式因为普鲁士的积极推动，对德意志统一局面的形成发挥了重要作用。而最直接的推动人员便是经济学家李斯特，他的理论和实践活动对德意志关税同盟的建立也产生了广泛和持久的影响。

李斯特的新理论体系

弗里德里希·李斯特（1789-1846）出生于符腾堡罗伊特林根的一个手工业工人家庭。早年曾做过书记员、财政官员，1817年被杜宾根大学聘任为政治经济学教授，1820年当选为符腾堡议会议员。1841年他发表了《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一书，对当时亚当·斯密的经济自由主义理论在欧洲大陆的运用提出挑战。李斯特主张通过国家干预，实行保护关税，维护民族资本主义在本国的发展，从而形成了一套关于晚发展国家走向工业化、现代化的新理论体系，对以后德国奉行的国家主义发展战略产生了十分重要的影响。

李斯特

李斯特认为单纯的农业国，只靠农产品去交换英国的工业品，是永远不能实现国家和民族独立自主的；一个国家只有有了工业能力，才能使农业具有商业性质，把农业从传统状态下解放出来的手段主要是工业；由于自发的市场力量不能使发展趋向平衡，这就需要保护国内市场的国家政策，以此来实现国与国之间的平等。因此李斯特把建立统一的关税体系视为民族工业的先决条件，在他看来，一个内部没有实现关税统一，因相互敌视的人，是一个没有祖国的人，在这样的条件下，一个工商业者试图与发达工业国进行平等贸易的可能性，始终是值得怀疑的。

李斯特的行动

基于以上认识，李斯特从1819年起就开始积极投身于建立统一民族市场的活动中。在1819年4月法兰克福复活节商品交易会上，李斯特建立了有800人参加的“德意志工商业者协会”，发起了要求废除各邦关税、建立全德意志关税同盟的请愿活动。协会的成立在整个德意志引起巨大反响，几乎吸引了全德商人和企业主的注意，不久就成为德国资产阶级为争取经济统一的中心组织。

普鲁士城市

为了扩大协会的影响力，李斯特还创办了《全德工商界机关报》，大力宣传建立关税联盟、各邦自由交往、争取实现经济统一的思想。许多政论家相继发表文章，表示对协会的支持。而此时的李斯特已经意识到：关税的统一，必将导致全民族的统一，不在德意志各邦实行自由交往，便不可能有统一的德国，不建立共同的重商主义制度，便不可能有独立的德国。

但是，协会的活动却未能在邦联议会中引起积极的回应，这些议员不支持这个所谓的超越“国界”的“非法”活动。此后，协会派出数批代表奔赴各邦的宫廷游说，希望得到一些君主的支持，但收效不大，只有李斯特在南德和中德的活动取得一定进展。

德意志地图

1820年李斯特开始游走于南德各邦政府之间，希望通过谈判建立一个地区性的关税联盟。到5月，在李斯特的斡旋下，巴伐利亚、符腾堡、巴登、黑森-达姆施塔特和图林根诸邦开始了建立关税同盟的初步磋商。直到1823年夏，各邦才达成了一个统一关税的临时协议，但终因各自经济状况的差异而未能成为现实。其中工业基础较强的巴伐利亚和符腾堡希望同盟能保护自身工业的发展，最后在1827年至1828年缔结了一个有限的双边同盟协定；而经济较为落后的达姆施塔特则因财政困难被迫向普鲁士靠拢。

普鲁士关税体系的建立

就在南德各邦迟迟未能取得关税统一的进展时，普鲁士的关税同盟已经进入了实质性的发展阶段，由于普鲁士积极推行通过扩大新的关税区来实现经济扩张目标，便率先在内部进行了关税方面的改革，并且取得成功。

在关税改革之前，普鲁士已经是德意志境内的大邦，几乎占有全德最发达的工业区：从莱茵区、萨克森到西里西亚，集中了德意志最有成就的工业发展区。但是由于地区差异和地方保护主义的存在，各地关卡林立、关税重重，严重阻碍着普鲁士内部贸易的正常进行，同时也无法应对英国商品倾销所带来的沉重打击，加上连年累增的军税负担，关税问题已成为经济发展和摆脱财政危机的唯一出路。

普鲁士国王

在这样的背景下，以1817年年初爆发的灾荒为契机，开始了改革关税的第一次尝试。当年1月，财政大臣碧洛和高级顾问卡尔·冯森向国王威廉三世呈交了关税改革草案。为了对草案进行审议，普鲁士专门成立了以威廉·洪堡为主席的专门委员会。从4月起，委员会在两个月内，经过26次的详细讨论，最后在少量修正的基础上通过了这一提案。1818年3月10日国务委员会批准了提案，当年5月26日国王正式公布了这部关税法。

普鲁士将军

新税法废除了邦内一切内部关税，针对不同进口产品，实行10%-30%的进口税和以经济自由为标志的出口免税制，统一普鲁士境内关税。为了吸引周边各邦加入普鲁士关税体系，新税法还规定对临近各邦征收高额过境税，以打击邻邦的走私贸易，新税法首次使普鲁士成为经济统一体，为工业发展和商品流通开辟了广泛的活动空间，也为政府财政收入创造了可靠的税收来源。此外也为普鲁士王国在德意志的经济扩张提供了法律保证。

北德意志经济一体化，加速了区域经济联合的步伐

在完成了普鲁士内部的关税改革后，为建立一个更广泛的关税联盟，从1819年起，普鲁士利用自己的地缘优势，同周边小邦展开关税战。此后10年间，在普鲁士过境进口税的压力下，9个处于普鲁士领土包围之中的小邦被迫加入了普鲁士关税体系。普鲁士的关税体系之所以能够取得成功，并且维持自己在同盟中的优势和领导地位，除了关税战的压力外，还有另一个原因是因为该体系是以参加邦的居民人数平均分配关税收入，这个较为合理的措施对其他各邦产生了较大的吸引力。

普鲁士城市

随着普鲁士同盟体系不断扩大，开始对中德和南德各邦产生重要影响，其中最关键一步，便是争取黑森-达姆施塔特加入同盟。黑森-达姆施塔特是中德连接南德的一个农业小邦，它曾参与建立南德关税同盟的讨论，但因经济落后同南德各邦在关税问题上存在较大分歧，以后因财政困难被迫向普鲁士靠拢。1825年双方开始谈判，开始黑森-达姆施塔特试图同普鲁士签订一个贸易互惠条约，但遭到普方的拒绝，普鲁士新任财政大臣莫茨坚持让达姆施塔特加入普鲁士关税区。双方的谈判持续到1828年2月14日，最后正式缔结“黑森-普鲁士关税同盟”。达姆施塔特的入盟，引起了南德各邦的震动，加速了它们谋求地区性经济联合的步伐。1827年4月27日，巴伐利亚和符腾堡签订了预备条约，1828年1月正式结成“南德关税同盟”。

普鲁士官员

南德关税同盟的出现，使处于南、北两大同盟体系中的小邦，特别是工业较为发达的萨克森陷入困境。萨克森面临南、北两道关税壁垒的包围，工业品输入和原料的输入都受到了严重限制。为了摆脱困境，它与汉诺威、不伦瑞克等北部邦国开始了结盟谈判，并在1828年8月组成了“中德商业同盟”。同盟没有形成统一的关税制度，仅表示入盟各邦保证不与南、北两个关税同盟发生任何商业联系，所以这是一个不巩固的同盟。这样，从1828年起，德意志境内先后出现了三个关税同盟。而置身于德意志各同盟体系之外的奥地利，希望保持三足鼎立的局面以便削弱普鲁士的影响，保持自己在德意志的霸权地位。

外部压力和经济发展诉求，最终促成德意志关税统一

真正让德意志全境实现关税统一的，恰恰是来自外部的压力，上面说到的中德同盟本身是不巩固的，它们仅仅约定了贸易自由，并未取得关税一致；南德同盟夹在法国和奥地利两国的高额关税壁垒之间，相对于狭小的活动空间使它们很难有大的作为。这样就为黑森-普鲁士同盟扩大创作了条件。

最初的变化发生在南德关税同盟，由于中德同盟的出现，让南北同盟之间已看到它们的共同利益。1829年5月，南德与普鲁士签订了一个交通与贸易协定，目的是加强两个同盟之间的交通和贸易联系。协定的内容之一便是要在两个同盟之间修筑两条公路，以保持双方贸易的畅通。但公路建设需要通过中部小邦萨克森-希尔德堡豪森和萨克森-科堡-哥达公国的土地。

普鲁士财政大臣莫茨认识到，将公路建设政治化也许是瓦解中德同盟的有效武器。于是，普鲁士开始就筑路一事与这两个小邦进行接触。在许诺给两个小邦以财政支持以后，它们在1828年7月3日至4日正式签约，同意参与公路修建，并答应最迟在1835年1月日加入黑森-普鲁士关税区。这样，普鲁士就在不稳固的中德同盟中首先打开了一个缺口，它既有助于保持同南德的联系，也使中德同盟从此开始走向瓦解。

普鲁士官员

1831年8月25日，处于普鲁士东西领土之间的黑森-卡塞尔选侯国，开始放弃坚持了十多年与普鲁士不合作的态度，加入黑森-普鲁士关税体系。至此，普鲁士关税区终于连成一片，并切断了中德工业最发达的萨克森与北部汉诺威、不伦瑞克及奥尔登堡的联系，在事实上宣告了中德同盟的解体。至1833年3月，陷入孤立的萨克森被迫加入同盟，中德各邦抵制普鲁士扩张的愿望以完全的失败而告终。

在卡塞尔加入黑森-普鲁士关税区以后，普鲁士加紧了同南德同盟的合作谈判。南德的巴伐利亚和符腾堡，在普、奥、法三道高额关税的壁垒的阻隔下，开始意识到把两个德意志经济区联合起来的必要和前景。1833年3月22日，经过长期谈判，南、北双方最后达成联合协议。1834年1月1日，一个被称作“德意志关税同盟”的关税统一体正式宣告成立。

普鲁士领土

德意志关税同盟涵盖了德意志18个邦国、2300万的人口、全德四分之三的领土，首次在德国的核心地带形成了一个内部实行自由贸易、对外有统一关税、收益按人口分配的庞大国内市场。这个以条约为纽带的经济联合体，起初的有效期为8年，以后经过三次续订，其范围不断扩大。30年代陆续加入同盟的有巴登（1835年5月）、拿骚（1835年12月）、美因河畔的法兰克福（1836年1月）和图林根各小邦。到50年代，一度在英国的支持下成立的以汉诺威为首的“税务同盟”也宣告解体，其成员陆续加入关税同盟。至此，德国在实现政治统一之前，已通过关税统一部分地实现了经济统一。这是从滑铁卢战役到柯尼希格莱茨会战之间的51年里，德国历史上最重大、最有影响的事件。

关税同盟促成了现代化德国

虽然统一过程贯穿着普鲁士经济扩张的意图，但关税统一体的出现，已经让德国出现了走向政治统一的前景，也反映了一个长期处于分裂的民族发展民族经济的愿望。关税同盟也是普、奥在德意志争霸的产物，由于奥地利被排除在同盟体系之外，普鲁士开始上升为德意志经济和未来政治统一的领导力量。关税同盟是普鲁士的一个巨大成就，它把德意志中小邦的整个资产阶级都吸引到普鲁士一边来，从此，德意志的面貌和普鲁士的地位发生根本变化，一个小德意志帝国的核心，伴随着经济的发展开始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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