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名坤伶访问记——言慧珠

“名伶访问记”系列

过去许多曾经风行一时的报纸和杂志都已退出历史舞台，所载内容也从“时事热点”变成了研究史料。为给大家展示梨园前辈们更多真实鲜活的艺术和生活经历，我们每周三陆续为大家推送来自20世纪三四十年代的报刊记者对当红名伶的采访和记录。今天推出第40期《名坤伶访问记——言慧珠》，一起来看吧~

言慧珠为欧米茄手表拍的广告图

十岁跟母亲到上海

这还是民国十八年时候的事，她们正住在宣南贾家胡同路东一个绿门里，因为她父亲母亲实在再相处不下去了！个人为求安静计，夫妻俩没条件的暂时分开过，她无疑地是跟着母亲了。在她十岁那年，更把她带到上海去，母亲因为性之所近投入明星影片公司，开始过起水银灯下的生活。虽然她也是爱好电影的，可是到底没有喜欢国剧的兴趣来得大。明星公司附属有一个“明星歌咏社”，一般跟明星有关系的人，或者是他们的家属，小孩，都可以加入，随便玩玩，里边有国剧、唱歌、跳舞几种玩意，她当然得要参加了！当时已经会哼哼几段小嗓，有时候玩得高兴，胡蝶的老搭档当红小生郑小秋给她拉胡琴她唱。许多朋友都跟她母亲谈到果然让她从事电影生活的话一定会有顶大的出息，因为那时候她的确像今日的胡蓉蓉那么聪明美丽！

《宇宙锋》言慧珠饰赵艳容

律喜云教开蒙戏《宇宙锋》

就这样有半个年头，她始终没正式加入电影界，可是已独得“小明星”的头衔了！她总想请个先生学学戏，母亲不忍过拂她的意思，当时给她请了律喜云给她每天到家里说戏。律是律佩芳的哥哥，在上海驻足很久。她正式学第一出戏是《宇宙锋》。一出戏连身段带唱腔，整整学了两个月，先生才认为没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了。以后又零七八碎的给说了几出，票过几次，成绩都相当美满，从此一般人又都管她叫“小票友”。她虽然受到家庭那末多阻碍，也非得学戏不可，大概就是从这个时候起始。或者她那时候就知道自己果然要是一唱戏的话，绝对是一颗出类拔萃的红星。

言慧珠30年代便装照

十六岁正式学戏

民国二十年又返回北京上学。由汇文小学毕业后，考入春明女中，整上一年。因为父亲出外在北京没人照护，当然也得跟了去。十六岁的那年，因为又有上海黄金戏院之约，她脱离春明了，一同跟着到上海。芙蓉草那时候已经在上海，见着菊朋提起她来。赵也是认为她太有唱戏的资质，当时说了一大遍话，都是赞成让她唱戏那是再好没有，最后又问菊朋为甚么那末固执己见，不让自己的女儿自由发展。他跟赵原来是老朋友，在北京的时候，很过点什么，他又一向信仰赵的为人，为此他有点动心了！说他那时候曾经跟赵表示，回北京以后，在可能范围以内，决定让女儿对于戏上好好深造一下。因为有芙蓉草这一遍话，回北京以后她果然正式开始学戏了。

先从九阵风，后拜朱桂芳、徐兰沅

回北京以后，她既然征得父亲的同意，可以公开跟人学戏了！先从九阵风（即阎岚秋）学。几个月的过程，身上、唱上果然全是那么回事了！不幸阎竟作古，因为阎跟朱桂芳有郎舅的关系，他死后经过阎的夫人的介绍，才又正式拜朱桂芳，学了些日子。朱很惊讶她的天才，梅派戏第一出学的是《霸王别姬》，没多少日子就全成了。朱对她可以说是宠爱备至，拿她简直就当作自己女儿。爷俩感情之上得来，可以想见。那时菊朋对朱也是很表好感，很感念朱造就她的一片苦心。

朱桂芳是个顶谨慎、认真的人，他教徒弟，一向是自己会绝对是会，不会绝对是不会，决不肯马马虎虎的误人子弟。他因为自己到了是武旦的底子，虽然追随梅兰芳很久很久，对于梅的身段，当然是全很清楚，至于梅的腔调，还有不大了解的地方，为此他特意跟慧珠表示自己给说身段，梅的腔调他想给介绍请徐兰沅给说。这自然是走陆素娟的路子，她当然痛快极了！又征得父亲的同意，并且父女具名出帖在西来顺请徐、朱二位，在席面上菊朋一再托付他们下心栽培慧珠，更表示自己是不成了，果然女儿要有点出息，也是自己老年足堪告慰的一件事。

菊朋的班里就是缺一个适宜的二牌旦角，后来经过好多人撮合，认为要是让慧珠担任二牌，那么一定会有顶大的起色，因为她唱过几回，的确也真不错了！经过多少日子的准备，言家班正式出现。除去她以外，少朋、小朋也参与演唱，果然座卖得大见好转。记得一天晚晌菊朋贴出一出《战太平》，真会上了八百多人，那天他兴奋的了不得，愈发认为到了还是老牌匾了，当然还有相当叫座力量。那天慧珠大概是《玉堂春》，码列压轴。在这戏刚完，《战太平》刚上的时候观众起堂的竟会有二分之一。这时他才彻底觉悟了，他才知道是为女儿而来，他知道女儿的叫座力量是那样大了。

言慧珠、朱桂芳之《西施》

为了张文涓父女感情破裂

言慧珠自那个时候起，摒除一切外事，一心一意地用功学戏。经过朱、徐二位的教导，梅派戏《太真外传》《生死恨》《洛神》也全都拿得起来了！当时徐很庆幸坤伶群里还有能继陆素娟以后演梅派戏的，菊朋也一再跟朱表示，将来女儿的一切，是由他操持了。过了些日子，张文涓由上海来北京，因为带来姓黎的一封信，是给徐的。黎是徐的徒弟，又是文涓的干爹，信里意思是请他帮忙，为此所以徐曾一度给文涓主持一切。那时候班里二牌旦角是马艳芬，中间马一度去天津。当时二牌起了恐慌，商酌很久，徐决定约慧珠一下，求她给帮两期忙，等马艳芬回来再说。当时把这意思告诉朱，要朱转告她。她想徐先生给自己说戏全是尽义务，这点忙再不帮，未免对不起人家，对于自己学戏的前途当然不利，况且跟张文涓合作，也算是一举两得的事，自己又可以多有唱戏的机会。她顶痛快的跟父亲说了，先是菊朋答应下来，过了一天不知为了什么，又变卦了。他跟慧珠声明这戏无论如何不能唱，他认为是有人在破毁言家班。为这事就是他们父女感情破裂的起始，以致家庭闹得不安起来。

《太真外传》言慧珠饰杨玉环

徐朱辞谢教戏

他们爷俩就这样吵下去。菊朋认定慧珠跟张文涓合作无论如何是不可能的事，慧珠则认为她跟张合作根本跟言家班没有一点冲突，听坤角的绝对不听她父亲，以致感情闹得更坏，家里没有一天安静。言家班在吉祥贴出戏去，菊朋一气也回了，并声明言家班报散。广德她跟张的合作戏《四郎探母》已经贴出去了，眼看着就要唱，又不能让徐知道这些事，她真为难极了！把眼睛也哭肿了。在没办法之下，她知道父亲跟王福山是顶莫逆的朋友，决定找他去，求他跟父亲面前解说解说。王给说了一下，算是答应让她唱了，可就是一场。这戏头天张文涓在同和轩宴请慧珠一下，也有少朋。他见着徐、朱，跟他们有点不好的表示。这时候徐、朱才知道他们家里为这事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况且又发觉外头吵嚷说他们破毁他们父女的感情，当时也没说甚么，第二天唱完这场戏以后，他们就全辞谢教戏了！慧珠听见这个信，真是难过的了不得，她想这样下去，自己的前途将更黯淡了！自己的出路在哪呢？

言慧珠便装照

天津挑头牌，再请朱桂芳

不久天津中国戏院派人来约慧珠挑头牌出演，决定以后，少朋声明不去，她又有点胆怯了。自己一个人出外哪成，当时便又要求朱先生无论如何这趟也得跟着去，她并且说，您既然疼爱我，还得像以前那样疼我，说完差点没哭出来。朱当时心里也顶难过，他说：“你不是男孩子，要是男孩子的话，怎么样我全能够‘豁’得出去！”最后他还是答应一块上天津，不过声明回北京以后，可得她上自己家里学戏，言家那个门他是不愿意再问津了！

在天津中国戏院唱半个多月，座卖得很好，十几天她就那样应付下来了！回北京以后，她想在天津既然唱了头牌，回北京再给人挎刀未免不大合适，在北京只好继续唱头牌。大胆地唱了几场，都卖了六百多人，她这才放心了！她深信自己在北京已经奠定了基础，打出了天下！

从那个时候到现在，她就一直在舞台上活跃着，现在又正学全部《王春娥》，以及改正《杨贵妃》《玉堂春》几出戏，每天下午两点钟左右到朱先生家去学戏、练功，玩意有顶大的进展。其他的时间多半是消磨在电影上，大光明每一换片子她都要去的，因为她有一张长期票！

文章来源：《〈立言画刊〉京剧资料选编》1941年第139期10～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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