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休斯顿

八年过去了，我仍然没有想好如何描述这座城市。

它没有称得上下城的地方，交通错综而拥堵，天际线没有章法，公交系统存在感极低。它以油气和健康产业闻名，在备受资源诅咒的俄克拉荷马的映衬下显得足够稳健，却又不如东西海岸那般站在时代的风口，甚至比不上同州的奥斯汀。

在这里，你能找到一切叫得上名字的食物和菜系、遇见大城市应该拥有的一切文体设施。它燥热而奔放，有些拥有一切的野心，甚至敢于申办 2023 年的 WorldPride。然而，面对诸如「休斯顿有什么」的问题时，我无力提供一个具有辨识度和区分度的回答。

这是一座没有面孔的城市。

我同它比邻而居。八年来，它毫无疑问是我造访次数最多的大城市。

第一次踏足 IAH 时，联合航空还没有收购大陆航空，IAH 仍然是大陆航空的枢纽机场。在那里，我拿着一张单程机票搭上飞往大学城的螺旋桨飞机。在日后累积到将近 20 万英里的飞行里程里，它仍然是我飞行距离和时间最短的航班 —— 73 英里，实际飞行时间不足 25 分钟。

同样的航班我后来又坐过四次，只不过越坐越少。我开始开车。第一次独自长途，我从大学城租了车开到休斯顿，一路上擦了不止一次手汗。刚学会开车的头几年里，我经常做刹车失灵的噩梦。

再后来我转而开自己的车，不再担心车子会坏在半路。6 号州道，然后是永远在施工的 290 号国道，再然后则因目的地而异，可能是去往城中的 10、69 号州际和 610 号环线，可能是去往糖城的 6 号公路，也可能是去往中国城的 8 号辅路。如果舍得花钱，也可以走 8 号收费的主路，或者选择亲眼看着造起来的 99 号收费公路。

这座城市的面孔，我熟稔于心。

我经常跟人开玩笑说，我闭着眼睛都能开到休斯顿。从大学城出发，一路笔直，显著的拐弯只有一处。见到白天永远拥堵的双向十六车道的时候，休斯顿就到了。

开始几年，我会在休斯顿小住一晚。往后几年，我更习惯于当天来回 —— 这不再是一件需要休整一晚的差事。

今年四月，连着两个周五，我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出发去休斯顿面试，下午回程。第二个周五，面试官发了 offer。如果一切顺利，我会在休斯顿开始第一份全职工作。

搬去休斯顿有着显而易见的方便之处。距离近，意味着搬家不会太艰苦。地方熟，意味着不用重头开始认识这座城市。朋友圈和校友网络足够强大，意味着工作生活多有照应。

然而阴差阳错，工卡的处理时间比起往年的 90 天显著加长。最初应承的上班日期一推再推，直到对方决定不再等待而撤回 offer。等到再次邀请我申请七月出缺的岗位时，我已经在麦迪逊考察租房了。

于是我要同这座城市告别了。这并不是件伤感的事情，毕竟我从没以「休斯顿市民」自居过。它对我而言更像是个忠实的记录者，观照着我的一言一行、所思所想，一如每年年底在 Galleria 圣诞树前同一个位置拍的相片。

在第一次踏足 IAH 八年之后，我将再次怀揣着一张单程机票站在它逼仄的航站楼。只不过这一次，是离开休斯顿飞往下一站的单程机票。

我仍然没法同你讲清这是座怎样的城市，但它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我的行程单上，包括开始和结尾。我想，这已经是个足够诚恳的回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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