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字里卦象（2）：俗

“俗”的流俗解释

说起俗，某君酱黄色的脸就浮现在我眼前。其人经常得意地算计着蝇头小利。他面色油腻，眼神浑浊，嘴角开咧，整个魂旋转着寻找蝇头。那张垂涎欲滴的脸，油腻腻的散发着汗光，就像刚从油锅里撩出来的油墩子，余油滴滴哒哒地从金黄色的表面流下来……

此时此景，人们不由感叹俗气与欲望的关联，尤其是赤裸裸的，未经“提炼”的欲望。对此本文试图探究“俗”字的原型，及其对应的卦象结构和象征意义。

俗与欲望

从汉字角度讲，“俗”与“欲”都有个“谷”字，两者的关联盖源于此吧。《释名·释言语》：“俗，欲也，俗人所欲也。”语源学家齐冲天说：“一般人抱的意愿、欲望、风尚就是俗，是通常的，故说通俗。”齐冲天进一步指出：“谷”的音义在于其声母源自“习”，韵母来自“欲”（汉字音义183），故而谓之“习俗”。

那么，从人，谷声（兼义）的“俗”如何体现其形义呢？通常人们会望字生义地说成是住在山谷里的人！然而，住在山谷何以为俗？这还得从“欲”字着手。

“欲”字从谷，段玉裁认为，欲的古文就直接写成“谷”的。这么说，欲就是深谷、深壑，今日还说“欲壑难填”。作为欲望的“谷”，有着生殖器的隐喻。老子说：“谷神不死，是谓玄牝，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绵绵若存，用之不勤。”（《道德经》第六章）。在神话思维里，把深壑、洞穴、深渊、峡谷、墓地等看做是大地母亲的子宫。

玄牝之门，是谓天地根

金庸小说中的各种山谷，无论是绝情谷，还是月亮谷，作为大母神子宫的隐喻，意在重生，脱胎换骨。而山谷本身带有性的吸引力。故而“谷”的本质是生，是新生或重生。这个生也体现了生命欲望、生命意愿。

因此，“俗”就是一群有着生命生殖欲望、生养生息的生民。生命生育是维系族群代代相续的原动力。这种生生不息的生命接力（欲），体现出“习” （习的本义是小鸟学飞，展翅连续飞翔貌）的连续性——习俗。

另方面，谷，山谷、深谷，地势较低，又叫低谷。低谷中的欲望当是最低层次（底层之基本、基础性的）的欲望（性欲）。相应的“俗” ，就很容易成为“低俗”，诸如活跃在“底层”的“黄段子”（不登大雅之堂），还有方言俗语中赤裸裸的低俗粗鄙词汇。

绿谷

回到“俗” 字的结构，从人，谷声兼义。人，对应的卦象为乾（参见2月24日的公众号文章《字里藏卦（1）：仙》）；谷，为大母神，当然是坤卦。乾与坤的结合之为否卦。显然“俗” 字的卦象为否，具有“否定性”。然而，世俗这种特性意味着什么？

否卦的结构为天地否，乾天在上，天为阳，阳气升腾；坤地在下，地为阴，阴气下降。在否卦的结构中阴阳两气“各奔前程”，各行其是，没有交接。阴阳不交，则万物不生。

否卦卦辞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彖传》曰：“否之匪人，不利君子贞，大往小来。则是天地不交而万物不通也，上下不交而天下无邦也。内阴而外阳，内柔而外刚，内小人而外君子。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

从卦象、卦辞来看，否的基本特征为闭塞，断绝天地的交通。这情形令人想起古代神话“绝天地通”的传说。最初天和地之间有通天树连接，后来颛顼砍断神树建木，派大神将天地分离，以此阻止神仙下凡，断绝神人交往。且不论此神话的历史背景，就其隔断天人交往而言，正是否卦的特征。

图4 绝天地通

颛顼断神树而绝天地通

否卦断绝俗世与天神的联系，意味着俗世间不再有神性，不再向往天界的神圣，也不用敬奉神明，是对“诸神”的“否”定。因而无神论、物欲实用主义占据主导地位，社会风气呈现“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的倾向。这里的小人，主要是指人的欲望本能，特别是肉欲方面的追求。而君子是清心寡欲、崇高理想的象征。

从卦象上看，上卦乾卦纯阳，处于外在位置；下卦坤卦纯阴，处于内卦位置。外为往，内为来，故谓“大往小来”。大是阳，是神圣，是高尚；小是阴，是世俗，是私人。外卦是对象，表示离开、放弃；内卦是自己，表示接受、享用。换言之，“大往小来”表示放弃阳刚（乾）之神性（天道信仰），独享纯阴之欲望。

从卦的位置上讲，“大往小来”又可以理解为，加大外在利益的追求（大往），缩小内在心性的修炼（小来），这正是“小人道长，君子道消”的人格结构。

否卦是世“俗”象征

内卦纯阴，阴为空，对应“谷”的空旷，体现了自我的欲望（相当于荣格心理学的阴影原型）。而否卦卦名帛书周易做妇，妇为坤卦（容器），为大母神。何新认为否字与桮通，桮即杯。否卦上九爻曰：倾否，先否后喜。何新解释为“倾杯而饮，先悲后喜。”（《大易新解》65-67页）。否为杯，杯为容器，与坤卦大母神容器意象吻合。

针对否卦“小人道长，君子道消也”的宴乐庸俗（声色犬马），《象传》指出：“天地不交，否。君子以俭德辟难，不可荣以禄。”

否的互卦（卦中卦）为风山渐。何新认为渐卦卦名未，积也，集也，栖也。《序卦》：“渐者，进也。”虞翻云巽为进，顺序而有节制，渐进之象。《广雅·释诂》：“渐，进也。” （《大易新解》时事出版社2002年版242页 ）。渐以鸟的飞行为喻象，六爻爻辞依次从水源（渊）-水畔（坂）-陆地（陆）-林木（木）-高山（陵）-山峦（隓 阜左左），由低渐高， 一路向上发展，显示渐进之义。

渐卦，遵守着世俗规则

渐卦体现了世俗的进取精神，即发展的诉求，进化的观念。世俗之“世”也反映了这一特征。“世”的古文字字形，学界有不同解释，主要是叶形还是足形之争。（《古文字诂林》1469-1472）世。笔者一时难以取舍，若以树叶解，“世”反映了世俗生活的生命周期，与“习”的反复连续义吻合。若以足形解，则体现了渐卦的行进特征。就“世”的关联文字而言，树叶说更加合理，所谓落花流水，春去秋来，生生之本。

总之，“俗”及其卦象否，是世俗的，欲望的，其正面意义为进步和发展，注重现实生活，强调经世致用；其负面意义在于缺乏神圣和超越，不免骄奢淫逸，导致物欲低俗。

山谷

“俗”的字象结构中找到对应的卦象否，再从其否卦的卦爻结构以及否卦的互卦中发现其蕴含的原型，继而从否卦的卦辞彖辞中进一步揭示“俗”的内涵。在这过程中，我们不断感到两者间生发着微妙的“同构”。这也验证了汉字字象与周易易象间的内在关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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