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家乡的年味儿

从小喜欢腊月，喜欢腊月里浓浓的年味儿。

腊月里可盼的事儿特别多，如一年一度的寒假，灶火（厨房）里各种各样的美食，柜子里早早买好的新鞋新衣，还有放假归来的小伙伴等等。小时候老家的腊月里少不了严寒大雪，无论田间河沟还是房屋树木，都被浅浅厚厚的积雪盖着，雪地上几个花花绿绿的身影不时传来嬉戏声，空气中交替飘来炮竹的火药味和肉食的香味……这都是记忆中家乡的年味儿。

忙活一年的人们，都盼着过个好年。过好年没什么标准，无非是吃好喝好，因此在迎接新年的腊月，准备吃的是大家最看重也最忙活的事儿。老家人形容人多热闹，总爱说“跟赶腊月集似的”，足见腊月集市之盛，任凭再大的风雪严寒也挡不住人们过年的热情。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家乡的腊月集上没有生猛海鲜之类的大物件，连新鲜的青菜都少见，最畅销的莫过于猪肉，它是每家每户过年必备之物（少数民族除外）。平日家里来了尊贵客人割上一两斤猪肉算奢侈的，可到过年就不一样了，少则十几斤，多则几十斤，大户人家弄半条猪也是常有的。割肉属于置办的大件年货，一般在腊月二十三之前搞定，因为在小年后连卖肉的都要放假准备年货，哪有功夫杀猪。条件好的家庭会再弄一点牛羊肉之类的稀罕物件，和猪肉一起高高挂在梁上或墙上，以防小猫小狗或小孩偷吃。

办完大件年味儿，其他食材就根据各家情况置办了。蔬菜类无非就是把冻得蔫儿吧唧的白菜弄几颗，地里刚拔的白萝卜、红萝卜整一堆，池塘里刚挖的裹着泥巴的莲藕称上几节，还有冻得发黄的大葱埋上一捆。那个年代农村没有冰箱，为了便于保存，人们把整捆大葱的根部或是萝卜埋到院里的沙土中，食用时拔出来，新鲜着呢。

在青菜匮乏的冬季，可供选择的蔬菜实在不多，人们更多是用干菜或者豆制品替代。腐竹、豆筋、粉皮、粉条等等这些素食因容易保存而颇受欢迎，吃的时候提前几个小时放在温水里浸泡即可，丰盛的农家过年大餐中它们是不可或缺的食材。采购完这些上桌的食物后，就该去采购在年节下吃的零食了。瓜子、炒花生、块糖是老少皆宜且最受欢迎的零食，大人们趁着赶集称几斤瓜子和糖锁在抽屉里，生怕还没到过年就被馋嘴的小孩偷吃。

腊月二十三以后，村子里的年味渐浓，每天的味道也各不相同。关于这几天的年味，有一首带着家乡特色的童谣：二十三，炕火烧儿；二十四，扫房子；二十五，杀年猪；二十六，磨豆腐；二十七，杀年鸡；二十八，白面发；二十九，扎清酒；三十儿，捏篦儿（包饺子）；初一，恭揖（拜年作揖）。家乡的孩子都会唱这首流传已久的童谣，虽然一些说法在时代变迁中生僻起来，但都表达着人们迎接新年到来时的忙碌劲头和喜悦之情。这些年，随着生活条件改善，人们置办年货会有更多选择，未必都是按童谣里的顺序去准备，但过年的喜庆和好心情从未改变。

年前几天，也是妇女们大显身手比拼厨艺的时候，之前购置的各类食材都要加工成熟的或半成品。首先是准备面食，在刚解决温饱的年代，过年蒸几锅油卷馍和包子是必不可少的。平时家里蒸的是普普通通的馒头，过年可得换换花样，馒头里加上香油和葱花再用刀背一压就变成了油卷馍，还有一锅是加了红枣的枣卷馍，馋嘴的我们常常趁着大人没看见偷偷抠下枣卷馍里的红枣塞嘴里，那种香甜味道和窃喜的感觉比吃山珍海味还过瘾。

蒸包子似乎不是家乡人擅长的厨艺，一年中也就过年蒸几锅，平时农忙根本没那闲工夫去做，所以蒸出来的包子没看相，甚至很丑，但味道能让我们终生难忘。包子大都是菜包、豆包和糖包，菜包的馅儿是萝卜粉条，富裕一点的家里可能会放少许的油渣儿（炼过油的肥肉）。豆包的馅儿是自己地里种的豇豆，煮熟后用手捏碎，然后拌上白糖揉成为包子馅儿。糖包相对简单，直接包几汤匙白糖完事，刚出锅的糖包吃时得用小口咬，且千万小心，如若不然，那“一肚子”滚烫的糖水会烫得你哇哇叫！

包子蒸完后开始加工各种肉食。集市上割回来的生肉需要下锅煮熟，用盐简单腌一下，这样不但便于存放，食用时也简单省事儿。煮肉在老家叫熬肉，熬肉时大人小孩都喜欢往厨房里钻，不但可以烧柴火取暖，还可以以尝咸淡的名义随时捞一小块过瘾。熬肉那天，各家各户的香味交织着在村里弥漫，走到哪都是扑鼻的年味儿，什么烦恼辛苦统统抛脑后，只剩满满的好心情。

离除夕越近，年味越浓，香味也越浓。下油锅是众多制作食物流程中比较讲究的一项，当大半锅冰冷的油(多为菜籽油或花生油)被灶内红彤彤的火苗烧热时，那种腾起的香味比煮肉的香更直接更浓郁。说它讲究，一是这个烧火要讲究，火不能大，否则炸出的食物容易焦糊；二是在油锅旁不能乱讲话，尤其是小孩，且炸出的第一个食物要烧掉敬灶神，直到现在，我看见下油锅就会立即闭了嘴巴不说话，心里有种莫名的严肃和敬畏。

在老家，没有东西是不能炸的，炸红薯丸子、炸花生米、炸莲菜、炸豆腐、炸鱼块、炸肉块等等，但油馍和果子才是油锅里的主角。老家的油馍不是油条，是把面揉好后切成菱形下锅炸，出锅后白色的菱形面块变成了金黄色的两头尖尖中间鼓囊囊的油馍，吃起来美味可口。老家的炸果子在有些地方叫炸麻叶，做起来颇有些费事，把面揉好后切成薄薄的长方形，中间还要切几刀，然后简单的编织一下，出锅后它就像一个平躺着没拧到一起的麻花，入口是绝对的脆酥香。这种炸果子已经超出餐桌的范畴，家里来客人时也可当做零食拿着吃。

下完油锅，年味已基本准备完毕。一身轻松的乡亲们会去左邻右舍家看看，互相尝尝对方的年味儿、夸夸对方的手艺，邻里相当和睦，平时那点鸡毛蒜皮的不愉快早抛到九霄云外！

至于童谣中说的“扎清酒”，可能是一道久远失传的年味儿。在老人那里得知这“清酒”是故乡人用酒粬自酿的黄酒，物质匮乏的岁月，人们用这种酒来犒劳自己一年的辛勤劳作，给年节下增添一种别样的感觉和味道。当下，家乡人早已不喝这种制作程序复杂的“清酒”，但喝酒的底蕴和风气延绵不绝，代代相传。

到了大年三十，忙碌大半个腊月的人们终于安静下来，看着满屋子亲手制作的食物和新贴的对联，心里舒坦着呢。不过，还有一样重要的事情没做呢，那就是包饺子。为了确保三十晚上和大年初一早上能吃上新鲜的饺子，大家一般是在三十下午才开始包饺子，也就是童谣中唱的“捏篦儿”，当一个个元宝似的饺子整齐的摆放在篦子上时，新春的脚步已到家门口……

又到一年腊月时，远在外地的我更加怀念家乡的年味了。

作者简介：

王洪岩，1979年出生，河南省镇平县人，现供职于郑州市公安局政治部，全国公安文联作家委员会会员。多年来发表诗歌、随笔、新闻作品一百余万字。出版诗集《醉倒在蓝色月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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