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看展】瑞士巴塞尔春季大展：爱德华·霍普罕见作品集惊现贝耶勒基金会

2020年初，爱德华·霍普成为瑞士贝耶勒基金会的春季展主角。

作为现代艺术最广为人知的艺术家之一，霍普却并不为普罗大众所熟识。虽然他的某些作品极其流行，已经溶入我们的时代文化记忆里。但有关他创作的其他方面，却只被极少数专家所了解。

此次瑞士贝耶勒基金会与美国馆藏霍普一生最重要作品的纽约惠特尼美术馆，首次集中展出了霍普的美国田园风景作品及都市风光绘画。这些作品在之前极少被重点展出，却是探索霍普艺术的关键。借由这些创作于1910-1960期间的水彩及油画等，观者可以全面深入地了解霍普的创作过程及理念。

画家简介

1882年7月，霍普生于纽约的奈阿克小镇。

1899-1905，开始学习商业艺术，后于1901年开始在纽约美术学院学习绘画。

1905-1925 ，23岁的霍普成为了广告业自由职业插画师及设计师。

1906-1910年，霍普三次前往欧洲旅行。

1912年开始，他时常在缅因州和马萨诸塞州的海岸线避暑。

1923年，开始创作风景水彩画。

1924年，与约瑟芬·尼维逊结婚。夫妻俩常常乘坐火车或驾车周游美国。霍普开始大量举办画展，声名鹊起。

1933年， 在纽约现代美术馆举办回顾展。

1950年及1964年，在纽约惠特尼美术馆举办回顾展。

1967 去世，终年84岁。其3000多幅作品被惠特尼美术馆收藏。

对光影的痴迷

1906-1910年，霍普三次前往欧洲旅行，期间他对色彩和光影效果的兴趣与日俱增。

塞纳河谷 1909

1912年开始，在缅因州和马萨诸塞州的海岸线避暑的霍普，创作了一系列海岸线风景画。他用粗放的笔触，赋予巨石雕塑般的具象，以及冷暖的色调。

布莱克海德，蒙黑根 1916-1919

石头和海 1916-1919

海浪拍打礁石 1916-1919

1928年，霍普在安海角度夏。在两个多月的时间里，他画了很多当地风景画。

安海角 1928

画中，他表现出对自然风景物质感的兴趣和独特的个人视角。斜坡草坪上散布着大块的石头，在阳光下投下倾斜的影子，明暗的对比营造出显著的光影效果。稍纵即逝的光线变化和色彩赋予了这幅画很强的表现力，使得自然景观以独特的方式成为了霍普想象力的源泉，成就了他眼中的美国风景。

驼峰山 1931

霍普对色彩光影的描绘细腻又精确。房屋在光线中的阴影如刀切割般。

科博的牛棚 1930-1933

山上的房子 1926-1928

从局限到无垠

霍普的风景画中，除了强调多变的光线，还通过突出边界线来表现风景的广袤。他的很多风景画并不追求开阔的视野和取景，甚至还设置了阻隔视线的屏障，在视觉延伸上做各种手脚。但这种构图方式却可以激发观众对于广袤风景的想象。这是霍普惯用的手法。

方石，奥甘奎特 1914

同其他风景画一样，霍普在《方石》中只是截取了景观中的一部分。左边的画面被巨石所占据。在纵向上，巨石高于海岸线及其它礁石，起到界限的作用；横向上也锁住了海洋的蓝色边界。这种构图吸引观众不由自主去想象画面外的景致——无垠的蓝天，宽阔的海域上巨型礁石散布。

缅因州的路 1914

货厢 1928

铁道岔口 1922-1923

楼梯 1949

工业时代的思索

1924年，霍普与妻子约瑟芬婚后几次乘坐火车横贯大陆到新墨西哥和科罗拉多游玩。

铁路日落 1929

1929年，《铁路日落》诞生的同年，他们从纽约玩到查尔斯顿，南部卡罗莱纳州，马萨诸塞州，和缅因州。

画中描绘的是傍晚时分，暮色四合。日落后，天空呈现美妙的光线和色彩———温柔起伏的远山由青翠渐变为黛绿，火红的晚霞逐渐消退，由灰色云层接引，逐层过渡到橙色、黄绿色和蓝色天际中。

暗色调的近景中，是铁路边信号员的小房子，旁边孤零零地竖着一个电线杆。

霍普没有选择特殊的场景，而是挑了这么一个看似平淡无奇的地方，来呈现美国风景的广袤和寂寥，充满了诗意。

霍普创作的时代，正是第二次工业革命如火如荼的时期。西方进入“电气时代”，美国更是借此一举成为了工业最强国。然而，在工业时代背景下，人以及人构建的整个社会机器及文明体系，在自然中是如何定位的呢？这成为霍普想要探索的一大主题。

灯塔山 1927

早上5点 1937

城市 1927

这幅描绘城市风光的画，焦点是中间“第二帝国”时期的建筑，被各式楼环绕着，一角面对一个广场。

画中也有现代高楼。然而，与同时期的画家及摄影师不同的是，霍普对摩天大楼并不感兴趣，画中的高楼被画幅截断。这幅画的起点在纽约的时代广场，霍普的公寓就在附近。但是画面并没有完全复制这个广场。霍普只是拿来借用，来描绘不同时代建筑组成的城市风貌。

霍普在一个较高的视角，可以看到很多建筑的多面。他 利用暗淡的色调，广场的特有设计以及人物之间的距离，来强调这种城市环境远离自然及对社交活动发展的限制。

跑马道 1939

这幅画精心挑选了纽约中央公园的一处。上面露出的建筑，是达科他公寓楼，最有名的住宅楼之一，也是纽约一大地标。

注：披头士的前成员约翰列侬从1973年开始居住在这里，直到1980年，他在公寓的拱廊中被杀害身亡。

这幅画中的主题，是三个骑马人，两男一女，在中央公园的跑马道上骑马。

骑士们马上要进入一个暗道，后面的女士正策马加速，最前面的白马和男骑士却向后仰，仿佛前面有什么东西让马受惊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霍普依旧没有透露半点线索。

这个公园，在市中心的市中心，面积很大，里面绿树成荫，还有个面积不小的湖，让人完全感觉不出是在最繁华城市的市中心。

公园里的假山巨石也十分自然。如果你挡住画的上半部分，就会发现下半部分和原始荒野没什么区别。

在骑士们即将进入的暗道的上面，就是连接东区和西区的街道——这也是纽约最繁华的地区。

骑马也罢，乘车也罢，驶入了暗道的人类，将要迎接什么？从图中受惊的马看来，大概率是一件令人惊恐的事情。

对于自然界，霍普是怀有一种敬畏感的。他笔下的自然界总带有某种神秘的力量。工业革命虽然使得人类社会得到了极大的发展，但是在他看来，自然依然是无法被征服的。

加油站 1940

画中描绘的是偏僻森林小径旁边的加油站。又到了傍晚时分，夜色降临，小房子里明亮至极的人工灯光，在地上投射下煞白的影子。工人在汽油桶后，看不清长相和动作，背后是墨绿色的森林。

未开垦的森林代表着一种原始。加油站，则是现代工业发展的一个缩影。

自然光线黯淡下来，人工灯光闪亮登场，如此刺眼，好像是对自然界的挑衅和宣判。

人呢，埋头在红色机器中，略显疲倦。

在自然与工业世界的交界处，人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广告牌上有一个带翅膀的飞马，正做出展翅高飞的姿态，那是人类的fantasy。

对航海的狂热

霍普对于航海/船类题材的狂热可追溯到童年。他成长于纽约奈阿克, 胡德森河边的一个小镇，这里以造船业为主要经济支柱。霍普从小就认识了各类划船，帆船，赛艇和蒸汽船。航海自然而然成为了他创作的主题。

韦尔弗利特的马尔卡麦肯 1944

里海岸 1941

这幅画中，霍普选取了陆地上的一个角度，隔着草坪对着一片海，和海里的帆船。天气晴朗，风力却显而易见地大；左边的帆船已经倾斜了，右边的刚刚起航。天上的云也被吹得飞扬起来。右边的白房子岿然不动。

白云、白船、白房，在蓝天、蓝海中，呈现不同的状态。

帆船，是无根的房子，是人工与自然完美结合的成果。人与自然之间，相互成就，相互征服，又相互毁灭。

霍普是这种关系的冷眼旁观者。

走私者们 1925

霍普的画通常不是叙事性的，这幅是个例外。

1920年开始到1933年，美国实行禁酒令。酒精饮品的酿造运输买卖消费都是违法的。这幅画里的走私船，自然就是走私酒精饮品了。

时间是下午时分，乌云密布，冷风起。巨浪中 小船马上要靠岸，岸上的白色房子旁，站了一个人等着接应。他手插在裤子里，一幅很淡定的样子。船上的人也很悠闲，或者站着或者坐着，姿态从容。

浪有点大，船吃水很重——船上的酒精饮品不会很少吧。 湛蓝的海水也仿佛一杯加了冰块的酒，晶莹剔透！虽然画面描绘的场景是阴冷暗淡的，但可以想象，当晚会是一个热闹非凡的狂欢夜！这种画面与真相的显著对比，也是霍普创作的着力点之一。

重在意境

“太多的艺术是潜意识的表达。但是对我来讲，更重要的是无意识的流露，极少源于有意识的才智。”

——爱德华·霍普

小路和房子 1930-1933

隔着一条空荡荡的小土路，起伏的山坡上零星坐落着几座小房子。柔和的光线在山坡房墙上投下阴影。

房屋里自然住着人，但此刻却像是被废弃了，没有烟火的温度。每个房子都如同遗世之物而独立着。

这个场景，有一种瞬时飞逝感，如同电影中的一帧镜头，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

科德的牛棚和其他房子 1930-1933

咖啡座 1909

霍普画中的人物，要么独处要么成对出现，不带表情，没有动态，好像无话可说，即使交流也是冷冷的，带有疏离感。人物躲在阴影里，被彻底边缘化。旁边的道路、水路、桥要么被遮挡，要么看不到尽头，通向某种虚无。而四棵随风倾倒的树倒成了“画眼”所在。

1924年婚后，约瑟芬充当了丈夫霍普画中所有女性角色的模特。但她的个人特点被彻底抽离。

正午 1949

裸体穿长袍的神秘女人，典型的blond, 雪肤金发女郎，站在门口。手伸向胸部，脸上一点若有若无的微笑，脚下还蹬着高跟鞋。

正午，太阳毒辣辣的，像在以最大的欲望释放能量。

她在等待什么呢？

科德角的早上 1950

女人站在突出的窗台边，双手支在桌子上，身子前倾，目光专注地盯着前方，嘴巴紧闭，神情严肃，整个人显得有些紧张。

她在看什么呢？这幅画充满了紧张和不安的气氛。女人被框囿在黑色的窗沿里，增添了一丝惊悚的味道。

到底发生了什么？

霍普依旧不会告诉我们，这是他的一贯伎俩。

第二个阳光故事 1960

这幅画作于霍普去世7年前。光，是画的主题。在第二所房子的阳台上，有个年轻的女人穿着比基尼，坐在栏杆上晒太阳，另一个女人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正放下报纸，也仰头一起暂时享受阳光浴。

灼热的阳光下，明亮处色彩饱和度高，闪闪发光，阴影处则有些令人不寒而栗；霍普总在这种明暗互动主题暧昧的游戏中乐此不疲。

车后座的即兴随笔

霍普的油画基本都是在工作室内凭借想象和回忆完成的。而他的素描和水彩，则主要在户外创作，甚至有些是在车后座上完成的，这使得这部分作品有着显著的随意性。通过这些即兴的小品，可以窥见霍普创作的思路和历程。

火车路过房屋 1920

悬崖与海岸1934-1938

美国风景 1920

白河及浅滩 1938

房子附近的车 1929

车与石头 1927

在海滩画画的乔 1923-1924

霍普最著名的除了穿过风景的描述，还有画中人物的出彩处。这幅画中，帽子是点睛之笔，如果没有帽子，画面不活。另一个鲜活的地方，是远处的海的蓝色和她裙子阴影中的蓝色相互呼应，这种关系完全表述了人物当时正在写下的东西和心情。

路和石头 1962

这幅画有一种即时动态感。

视角在马路中间。显然这个场景是在快速运动中捕捉到的。如果用相机拍下来，会看到模糊的动线。霍普好像暂停了这个瞬间，如同电影中的一帧，转不到下一幅。情节停止在这一刻，停滞在虚空中。拐弯处又是一块巨石，遮挡住视线。这简直像是霍普画里的一个符咒，引领观众总是不由自主去想象被遮挡住的场景，去追溯画家那神秘的创作思路。

Solitude习作 1944

“Solitude” 这个词中文释义很多：孤独、独处、独居、荒野、清静。这些词含义词境都不同，似乎很难找到一个合适的中文词汇来概括。

与loneliness（主观的孤独）相比，solitude的“独”更带有一种禅意。

一条乡下的小路，看不到尽头，“nothing”，通向空寂和虚无。这是霍普创作的总基调。可以想象：画中的地方，是霍普作为艺术家居住的场所——一棵树，一间房，一条不知道通向何方的路。

现实中的霍普是个有着完美俗世生活的人，但是在艺术中，他像个隐居的修道士，默默地修着自己的小道。这条道会通向哪里？他知道，又或许不知道。

他在画里留下了各种谜团，而这些谜团同时也是谜底。

这条路像是极了传说里的地狱之路——永远是刚刚落日后的时刻，昏黄的光线，孤寂的路，看不到尽头。人间已经太苦，走在这条路上，让人觉得宁静，有一种隔绝了人世间超脱了生死的那种宁静。

有人说霍普是写实主义画家，但在我看来，他更像表现主义甚至是魔幻现实主义画家，因为他的画更像是描述梦境——梦里的房子没有烟火气，梦里的人是疏离的没有温度，梦里的情节永远是破碎的，而梦里的路也永远没有尽头。

爱德华·霍普展览期间，贝耶勒基金会还组织了很多其他相关活动，除了现场一直循环播放的视频：《一种双程的交换》，还有很多其他相关活动，包括现场讲解和专家讲座。3月11日将有艺术史学家戴维德·鲁宾的讲座活动：《霍普与电影：一种双程的交换》，展览将持续到今年的5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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