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兰州文化历史的重要座标---天下黄河第一桥！

兰州是几何学上的中国版图的中心，又是西北地区最为重要和著名的大城市，而名震中国桥梁建造史的中山桥，则是兰州交通、建筑和生存意义上的“中心”，更是兰州文化历史的重要座标。与四川宜宾因位于金沙江与岷江交汇处，即长江之首，而成为“万里长江第一城”不同，兰州的这座铁桥，则因为几百年前在穿城而过的天堑黄河上建成了一座浮桥，基本上解决了兰州市民来往于黄河两岸的巨大问题，以及其悠久的历史，而被称为“天下黄河第一桥”，而我们见到的这座建造于一九零七年、全部采用钢材建造的铁桥，只是沿用了第一桥之名而已，当然，它与当年的镇远浮桥一样名副其实，甚至过之而无不及。就我个人的理解而言，秦腔，拉面，水车和这座伟大的桥梁可以看成是兰州的文化四宝。至于其他的各路宝贝疙瘩，尽管我也一一参观游览、品尝或欣赏了，但那四样宝贝，应该是具有代表性的。

从兰州火车站坐公交车，在中山路站下，转身朝北直走约五十米，便是大名鼎鼎的中山桥。当年的甘肃省主席刘郁芬亲手题写的“中山桥”三字匾额，固定在桥头南端的匾厦上，至今仍赫然在目。那是上个世纪的一九二八年，第一次国共合作失败的第二年，西北地区受到国共两党分裂的影响似乎不大，刘先生还是能腾出时间和心思替百姓做点事情，题题字，借此纪念纪念孙中山先生，因纪念孙中山而将城市主要街道和广场取名中山街中山路中山广场等，是一种政治意义上的“时尚”，也符合革命的潮流，也是人心所向，只是将桥梁取名为中山桥的，并不算多。纪念历史人物是一回事，桥梁本身的质量，是否经受得起时间、风雨、黄河水、行人的踏足和自身“病变”的折腾，又是另外一回事。在它刚一进入我视野的时候，我突然想起了巴黎的埃菲尔铁塔，一时间竟激动不已，将这座跟大西北的气质和骨殖完全搭配的铁桥，看成可横着屹立在人类文明史中的埃菲尔铁塔，或者说，埃菲尔铁塔是直立着，刺向文明之苍穹的黄河铁桥，尽管两者的形制、功用有很大程度上的不同，但我愿意在审美意义等方面将两者结合在一起。

铁桥的入口处，人流如织，但多数是游客，不用过多的观察和询问，他们中的绝大多数是冲着眼前的这座青灰色的大桥而来的，兴奋和惊讶得表情在他们颜色不一、胖瘦不一的脸上一览无遗。

入口处的左边是一座由铁链围住的黑色石碑，碑上刻写着“黄河第一桥”字样。游客三五成群地围在碑身四围拍照，跟其他地方一样，但凡是拍照留影或休息吃饭等时段，眼见到的就是喧哗不休，摆弄着各种姿势，长时间占据显要位置，毫不顾及他人的各路游客，只是见多了，也就了。而诸如此类的碑子如果是带着介绍景点或建筑物的历史渊源等特点，倒还有一点意义，但我们旅游部门制作的现代色彩极为浓厚的石碑之类的，威风凛凛地矗立在景点或建筑物之前的东西，充其量是点缀、陪衬，但许多游客却偏爱这样的东西，拍照不说，还得伸手去抚摸，甚至攀爬，当然，他们最喜欢攀爬的多是枪炮遗物或人物雕像，我在井冈山黄洋界就曾看到两游客骑在那尊著名的大炮上，至于骑在人物身上的例子，就更多了。因此，使用链条将游客与石碑等物隔开，也算是无奈之举，而且，此碑还是有那么一点价值的，保护保护，也是对的。据资料记载，初始名为“兰州黄河铁桥”的大桥建造完工后，为纪念这一利国利民的伟大建筑工程，官府在铁桥的南北两端分别竖了两块巨大的石碑，由时任陕甘总督的升允撰文，将铁桥的建造过程做了言简意赅的记述。这是古今建筑界较为统一的做法，目的无外就是让后人知晓此桥的历史，尤其是建造的艰辛，当然，也少不了歌功颂德的的意思。除此之外，甘肃洋务总局还花了五十多两银子，令人拍了五十四张铁桥的全景照片，分送朝廷和地方部门，除了珍藏，给给人提供最为真实的原始材料等之外，自然还有借此表功或歌颂圣主英明等意思。这些都是人类文明的一部分，无可厚非。

绕开喧嚣的人群，我走到铁桥入口的右边，那里矗立着一根锈迹斑斑的铁桩子，顶端曲折成九十度，像未经打磨的一只戟，从遥远的春秋战国穿越而来，深深地扎在中山桥旁边似的。这是几百年前建造镇远浮桥时立的一根铁柱，上面红色的斑驳锈迹和凿在其上的方形孔洞，依稀残存找它作为镇远桥的重要部件之一的风采，更为重要的是，它不仅是兰州黄河大桥的见证者，而且是亲历者，桥的一部分，也就是兰州历史的一部分，更是文化最为坚硬的部分。如今，它孤独地站在越来越新潮的城市一侧，默默地屹立在继承者——铁桥的旁边，望着滚滚东去，看起来永远桀骜不驯、肌骨野蛮的黄河，让人唏嘘，感慨。与那石碑相比，它就寂寥多了。

一踏上铁桥，才算是真正认识了早在中学时代就已经知晓的天下黄河第一桥。游人络绎不绝，用各自不同的方言发出惊叹的声音，用款式不同的相机或手机，一边游览，一边拍照。脚踏冷冰冰的金属，比踩在泥石或水泥地上肯定要坚实得多，却又更忐忑，更善感。那忐忑不是因为安全和质地不同带来的陌生化情绪，那善感不是由愁绪或寂寞引起的头脑发热或发蒙，而是对于这样一座承受了时间锤炼的建筑体而引发的对其他相同的物体的联想和思索，是我们这个浮躁浅薄、急功近利的时代所制作出来的豆腐渣工程带给人的无奈和心酸，也是对所有开创者在草创时期的艰苦辛劳的敬佩，自然，也有那么一点诗意的流露，因为站在桥的两侧，看过去看过来的，都是壮游天下之后，义无返顾地奔向大海的黄河和它那永远保持着黄土原色的肌肤，大气磅礴，又孤独异常，却始终要与铁桥打上照片，成为永生的依靠和帮衬。但黄河终究是远行客，随时都在奔袭，每次见面，都是诀别。而铁桥终究是兰州人的骨架，无法散去，散了，兰州也就分崩离析了，梦碎情殇，因此它只能驻守在黄河的天上，守住那份大模样的天空，凝重却不悲伤的云朵，还有总渴望为远山近岭带来更多绿色的雨和风，守着秦腔那高嗓子的人生悲欢，那是黄河留给黄土地上的人们唯一的歌唱形式，大心脏打嗓门大生死大命运大气象的声音，也守着黄河和自己掩隐在生命最深处的温驯、善良和柔美，带来月光或爱情，特守着羊皮筏穿行的轨迹，让生命的漂泊和为命运而不息的抗争也沾染上了浪漫与现实一同的风情，从而成为自身的文化血脉，也称为异乡人奔赴而来的念想与美的享受。

桥上共有五座弧形钢架拱梁，全长二百三十四米，宽度为七米五，桥墩六座，五孔。那五座拱形钢梁，据说是一九五六年，在国家拨专款对铁桥进行全面维修的同时，在原来平行的弦杆上端加上去的，后来多次修缮，不仅极具美感，而且坚固异常，保证了大桥的安全。自从铁桥横空出世，黄河翻滚汹涌的恶浪凶涛便成为审美意义上的元素，成为可以在桥上尽情欣赏的美景。一百多年来，兰州人从容不迫地穿行于黄河之上，不再承受黄河天险带来的危险和焦虑。因此，大桥的建成，无疑是一桩积德的事。一提起大桥的建造，自然得先提到左宗棠。左宗棠做陕甘总督时，非常清楚黄河给兰州人以及黄土地上的人民带来的不便和危险，便提出修建一座坚固耐用的铁桥，以代替在黄河上动荡不已，已经越来越不适应时代发展需求的镇远浮桥，但他的建议没有得到朝廷足够的重视，而外国建筑公司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成为左宗棠建议彻底泡汤的主因。但这是一个好的开端，不仅有了建造铁桥的舆论，而且证明了左宗棠的远见和为百姓做实事的良好品德，其功德不在他在黄土高原上广种绿色植物，为兰州百姓重修了小西湖等好事之下。最终将意向变成实事就是陕甘总督升允，他于一九零五年在兰州设立了甘肃洋务总局，由兰州道彭英甲担任洋务总局的总办，开始正式规划兰州铁桥的建造事宜。据资料记载，当时，即一九零六年，德国商人卡佑斯正在甘肃旅行，彭英甲等得知消息，便与之进行了联系，双方就建造黄河大桥进行了磋商。卡佑斯是德商天津泰来银行的经理，自然不是泛泛之辈，彭英甲与之达成建桥协议后，上报给了升允，几经斟酌，双方均表达了合作的诚意。尽管初期，建造铁桥的动议遭到了不少人的反对，但终究是开明人士居多，黄河铁桥终于在一九零六年九月开工，于一九零九年八月竣工，并准予通行。第二年，时任陕甘总督的长庚上奏宣统皇帝，奏章上详细而清楚地列出了修建铁桥的各项费用，包括保修费、运输费在内的各项支出，黄河铁桥建桥的全部费用为三十六万六千六百九十一两八厘四毫九丝八忽。这样详细到极致的账目，令人惊讶，又不得不敬佩。一九一一年，陕甘总督致函甘肃洋务局等，说经过朝廷各部的核查所获得的建造黄河铁桥的所有款项，与当初所立的合同上的款项完全符合，意思就是说，在建造大桥的过程中，不存在贪腐的现象。虽然如此，还是有后人对此表示质疑，因为来自朝廷的核查，并不证明担任核查的官员就是秉公办事，因为在中国历朝历代，包括当今，愈演愈烈的贪腐现象，早已是中国历史典籍和当代社会中的“辉煌”篇章，几乎成了不治之症，但长庚那份呈给宣统皇帝的奏章和所罗列的清晰账目款项和总数，还是有很大的可信度的，而且值得后人深思，尽管那只不过是一次官方的例行公事而已。

倚在桥栏上，黄河上下都是与我在西南东南所见的景致极其不同的景象。一只只载着游客的羊皮筏子从上游快速地漂来，游客兴奋与惊恐相杂的叫声先是从远远的地方传来，几眨眼筏子就出现在眼下，那些声音便像一根根鞭子抽来，再一闪眼光，筏子急剧地颠簸起伏着穿过桥孔，迅捷地朝商贩设定的地点飞驰而去。

黄河两岸，朝西那边看去，是兰州极为有名的休闲去处——滨河大道，那里有我将来几天里看到的水车园，黄河母亲雕像，小西湖等让人流连不已的好地方。朝东去，则是新建的大桥，娱乐休闲区，体育场等地，令我着迷的是群众性的文艺活动，纯粹是自发性质的，却带着强烈西北特色的艺术表演形式，不拘一格，却情真意切，尤其是秦腔的表演，真把我给惊到了。在黄河边，在黄河第一桥上听到的、只有大西北才有的全身心地演绎的、纵情高歌、恣肆地嘶喊、将灵魂和盘托出的民间艺术形式，就是秦腔，也只有秦腔，也只能是秦腔。

在大桥的北边，则是白塔山公园。

走过大桥，准备登上白塔山，从高处俯瞰铁桥的时候，下起了小雨。西北雨水不多，能下雨，便是福祉，至少在河西走廊以西的地方，人们对雨水的渴望甚至超过对钱财的迷恋，是啊，生命哪能缺了水呢？这纷纷细雨，也是未来几天我在兰州旅行的陪伴物，生生地将秋天提前放在了跟前。但当我经过清风亭时，雨暂停。我快速走到白塔山与中山路和中山强位于一条线上的一段有些陡的石梯上，看到了将兰州南北两片区域连接起来的铁桥，再次领略到了它的风采。眼下的黄河，仍然是那条从古远的时代走来的黄河，兰州渐渐变成那座刚刚被浮桥连接成整体，却始终被自然气候所限制，不得不重新考虑造桥的兰州，白塔山更是在阵阵秋风中还原成古色古香、庙宇座座香火不断的白塔山。历史与现实，时间与梦想，山与水，人与自然，就这么自然而贴切地融合在一起。一时间，我忘记了这是在大西北，是在中国几何学意义上的中心，而是抽象之极的美中徜徉，所有神似的造物，包括安详稳重地横亘在黄河上的这座伟大的铁桥，渐渐地成为神物，为人间天上共有，被共咏，共赞，那些新近建造的黄河大桥，便成了赝品，除了实用之功效外，就不再给人以美的享受。

夜晚来临，细雨再次飘来。

我站在一株杨柳下面，望着被霓虹装饰得辉煌至极的黄河第一桥，看到了它被现代文明熏染得俗不可耐、光怪陆离的一面。但我还是将它与建造它的那些先贤联系在一起，尽量使它作为桥梁和美的化身成为一个完整的体系。只是那些伟大的设计者和建造者，则无以分享二十一世纪的丰厚物质，甚至连姓名也只能锁在博物馆的玻璃展柜下面或刻在书本上，成为另一类的遗忘。南斯拉夫电影《桥》中有这么一个情节，游击队员带着工程师，站在山坡上，望着他亲自设计的那座业已与山野浑然一体，却即将被炸掉的桥，其中一个游击队员问他最后一次见到此桥是在什么时候，他说是在开始通车的时候，随即顿了顿，又说：“这是个传统，建筑师在完成他的工作之后，就再也不会回去欣赏它了。”

是啊，那是一种伟大的传统，更是一种伟大的品格，留不留名，已经不重要了。但对于受惠者来说，他们迷恋世间万物，情系条条长路、座座桥梁，但有多少人在走过后，会回头一望，或者在路旁或桥上驻足、思索，带着尚美者的风范、思想者的深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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