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你给它挖井，它给你挖坑，我不想跟百度谈道德

被舆论360度无死角吊打的百度，貌似有悔改迹象。昨日有媒体惊呼，百度在悄然整改。在其搜索中键入广州一些医院，搜索界面首页皆是正宗医院，以往被置顶的付费“李鬼”们撤了。

百度就要从良了，且在一夜间？我一下联想到那些戴墨镜、纹着身，在大街上横着膀子走路的痞子老大。挨一顿耳刮子、沾一身唾沫星子，他就要洗心革面了？

良心发现若是能够来得这般容易，世界早就变成了美好的人间，它也就不是百度了。百度向来以“惯痞”著称，慑于国家层面的调查，暂时低下高昂的头，做出些“我在改”的姿态，说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尽管这会让白花花的银子流失，让百度锥心蚀骨。

舆论针对百度的道德审判，已持续一周，未来还会延续一段时间。其威力几何，我持谨慎的乐观。一个习惯了打劫和勒索式营销的企业，自然也习惯了挣快钱和挣脏钱，若是要痛改前非，何至于账上趴着500亿现金，却连沾血的馒头都不肯放过？

我对百度的极度不信任乃至憎恶，与墙倒众人推的看客心态无关，给它贴上“惯痞”的标记，也并非情绪化。早在2008年，百度就传出”三鹿屏蔽门”丑闻：三鹿公司向百度投放300万元广告后，网民同样输入“三鹿奶粉”、“肾结石”等关键词，在Google显示出11400条，而百度只有区区11条，当时有人惊呼百度为“网上最大黑社会”。百度的的痞性，彼时业已形成；它的原罪，或可从彼时算起。

可就在当年，央视又连续两天曝光百度竞价排名积弊；2009年，央视点名批评百度助长“网络色情泛滥”；2010年，央视再次披露百度搜索服务丑闻；2016年年初，百度再被曝出卖血友病吧。在这个过程中，京东网刘强东批百度被财富冲昏头脑，当当网李国庆批百度肆意操控搜索结果，阿里巴巴马云发誓要让百度“睡不着觉”。直到这次魏则西事件，如果隔段时间不被舆论指摘一番，它反倒会浑身不自在的。

八年了，连日本鬼子都被赶出去了。这期间，百度受到的良心拷问、道德审判还少吗？而它臭名昭著的竞价排名模式，根基似乎从未动摇过。它的丑闻一次次淡出公众视野，静待下一个热点事件的到来。不难揣测，其内心不道德的根基有多么坚固。因为选择权受限，我们总是徒唤奈何。

百度的一贯的做派昭示着，它压根没想着改造现在住着的房子，它希望在这个房子里，再住上一百年。它“高尚的价值观”早已笃定，早就决意绕开“善良”这条小路。一家被舆论的怒火锻造得如铁石般坚硬的企业，还怕你吊打不成？

魏则西事件因为太过残忍，让百度有些灰头土脸，但它在公关思维定势下叫喊：你们不去追凶，却吊打我这个卖刀人！意思是连带责任都不想扯上边，何谈对建立在欺骗基础上商业模式的反省。在中国，百度是一家不会认错的公司，魏则西事件不过是个暂时的休止符。百度也会采取一些修补模式，但是要它在新瓶里装上新酒，指望它就此告别久有的路径依赖，对公序良俗抱有起码的敬畏，对市场规律抱有起码的尊崇，未免太过天真和善良。

前几日，网上流传着《秦朔致李彦宏书： 你不重生，百度就无法重生》的文章，称“如果这样的教训都不能促使你精神重生，你和百度的一页都翻过去了”。秦先生这种文人式的善良，建立在“道德重建”的儒家伦理之上。从人心即精神领域来看，划出一条道德标准和信仰底线，当然是必要的，这也是人类社会异于动物世界的一个重要标准。将约束百度的希望放在伦理与道德上，不能说有错，但支撑道德的基础在哪里呢？

亚当·斯密在《道德情操论》中说，“正义是支撑整个大厦的主要支柱”，道德则是这座大厦的装饰。这准确地界定了道德与正义的关系。道德不是无所依傍地存在，道德依附于正义之上。我们判断某件事是否是道德，更关键的是看过程是否符合正义。百度在自我主宰的广场上，几乎没有任何外部的约束，寄望于百度的血管里流着道德的血液，无异于道德神话。

孔夫子历来被奉为圣人，却多次被践踏在脚下，他老先生既做过道德的楷模，也曾是杀人的屠刀。鲁迅先生在“仁义道德”的字里行间看到了“吃人”。黄仁宇先生在《万历十五年·序》里则说得更加直白：“中国二千年来，以道德代替法制，至明代而极，这就是一切问题的症结。”在法治不完善的环境下，谈道德的提升是奢侈的，对于百度亦是如此。

历史上，面对舆论的穷追猛打，百度也无数次表现得痛心疾首，说要整改。因百度上市而跻身财富新贵行列的李彦宏，煞有介事地说过“百度离破产永远只有30天”之类近乎恶毒的自咒。这种自咒，并没能把百度逼到挣良心钱的正途上。相反，它在“把技术当权力，拿屏蔽作交易”的歧路上越走越远。它沉浸在一边是周期性质疑、一边是滚滚财源的恶性循环中，却怡然自得着。 如今再看它的“破产警言”，不乏炫耀和挑战的意味。

“无搜索则网络如黑夜”，搜索引擎是互联网的入口，如果有人在此出于金钱的原因恶意“劫道”，用户公平获得信息的权利，包括获得非扭曲、非误导信息的权利就无从实现。对于百度，我们当然要揪住不放，这绝不仅仅关涉一家公司的声誉或前途，更关乎每个人的利益和命运，必须像防贼一样盯紧它。

但是，我们决不能指望道德审判，就能让“惯痞”从良。百度一贯的不道德，已经不配让我们跟它谈道德。你一定要跟它谈道德，它会说它所遵循的价值观是道德规则的重新组合，是进步的标志。它一边作恶，一边标榜“高尚的价值观”，即是明证。道德常常能弥补聪明的缺陷，聪明却永远填补不了道德的空白。

百度成长为国内互联网巨头，这里面固然有李彦宏们引以为傲的技术智慧，更有国家的政策红利，有社会的机遇造化。任何互联网企业的权力，从本质上说都是网民赋予的。习主席说，互联网企业在自身发展的同时，要饮水思源，回报社会，造福人民。这话无比正确，吃水不忘挖井人，体现着朴素的道德观。而百度对于挖井的人，却一直在不停地挖坑。它把挖坑的生意做得很大，做到极致、做得惊天动地。对于这样的“惯痞”，抽象和宽泛的道德审判和道德救赎，注定会徒有声势。非谈不可的话，就让它先拉上裤门，和它好好谈谈法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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