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草木与残垣居住着诗与远方

走得远了，是旅行，

往近了走，算溜达。

上帝给人预备了双脚，也许是成全那类不仅苟且于眼前且依然怀有诗和远方的人，可以在空闲的时间乐于随意走走。走得远了，是旅行，往近了走，算溜达。对我来说，行到之前的故地儿，如同再见识过的人，犹剩怀想。曾经是那样，如今是这样，曾经有意思，如今没意思。而没有去过的地儿，则像未知的邂逅，有一丝新奇抓着心，欲罢不能。

端午过后，似有非有雨的一天，邀姑娘出门，随意的溜达。

雨季充满变幻，阴晴无常，一天变几次脸，让人常苦于如何穿衣才能顺应风雨的节奏。先是晴空白云暖暖，天蓝得让人欢愉。转瞬间，乌云苏醒了，按捺不住嫉妒，携激烈的暴雨，带着跋扈，瞬间湮没了刚刚还在缠绵私语的白云与蓝天，就像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甜蜜才刚开始就被剑拔弩张的家族仇恨冲散。

这不，琳姑娘刚抬脚上车，雨就哗的倾盆如柱，顶着雨行了几十公里，雨歇了。可刚抬脚下车，它又来。反正这一整天，雨这样玩味着。

然并卵，晴雨皆爱的我们绝不止步于雨，还一并喜欢上雨带来的小麻烦。雨荡涤着尘埃，在乌龙潭漫野桃树的路边“天台”上，两人享受着雨中的野餐，轮番品着暖暖的薏仁绿豆羹的甜润和咖啡的苦香。桃树的叶蔓、水田的稻禾及野草树木欢饮着甘霖，布谷鸟在一旁的树梢上领衔，田雀们及簌簌的落雨唱响了夏之声圆舞曲。

姑娘煞是顽皮，拧着一撑彩虹伞的柄儿，飞速的转着圈。雨水顺着伞骨外檐流淌又随旋转四溢，她狂喜的样子如无猜的村童。直到全身都湿了个透，才草草收场，野餐布垫像从水里拎起。闹够了，回到车上在暖风吹热的小毛毯里愉快的发会儿颤，继续上路。

在田间地头，和披着蓑衣的桃农搭讪并买下了一整筐刚采摘的鲜桃，我们喜不自禁。接下来，籍由姑娘建议，下半程去有着六百年史的陌生的乐居古寨。

乐居的近前，一个十多平方面积的超大碾子旁，八九位包蓝色头巾的彝族老太太团坐在一颗大榕树下，她们都年溢花甲，身上蓝色调的传统服饰干净整洁，腰间系着绣花的围兜，华丽都显露在后腰处。她们有的杵着腮帮和旁人扯闲，有的张罗着卖自家栽的模样不大水灵但味道不错的蜜桃以及别的农产品，还有个戴个老花镜的矮胖的肤白些的老太太，一手执针，一手紧捏着鞋面，手指粗短而有力，一针一线纫只绣花鞋，静静的，专心致志的样子。

不远处的山腰子上，参差比邻的土坯旧屋林立，保持着同一色调和格局，错落有致，却已杳无炊烟。这便是遗落在在苍翠山峦中的旧屋群---乐居古寨。

未经现代文明毁坏的旧遗风总是现世之中的幸运。墙裙低矮处一砖一瓦、小径上的一石一阶，都已被雨后滋生乱长的草木掩着，连同古屋内的一梁一棂。自然的力量在无声的腐蚀着、风化着、作用着。残垣断壁，破败不堪，从中渗透出旧时尘烟的余味。穿行在这被戏谑为“鬼村”之中，一脚即一景，一景即一户，籍着想象，如同附体于守护彝寨几百年的苍天老树，唤醒了百年旧梦。

六百年前，乐居的彝族先祖选择在这片依山临田，周围有树又向阳的山腰上建寨，生生不息。随着人口增长，住宅依地势分布，排列紧密。为了适应农耕生活，彝族建筑艺人不断改良，除却原来土墙草屋顶上的茅草，用劈开的结实松木中的精华做桙，房梁架上加铺的横木，再覆以山草和泥，最后把粘性土摊平锤实，这样便形成了既是风雨不漏的房顶又是晒场。

随季节更迭不同，农作物先后成熟，场上一年到头分别晾晒着浅黄的竹笋干、山珍、红辣椒、金黄的玉米、谷子等，林林总总。暖暖的高原阳光下，勤劳结实的妇女背驮着戴虎头帽的小婴孩，举起扒犁弯腰劳作；魁梧健壮的男人布满汗水的脸庞难掩住丰收的喜悦，把麻袋里的收成一袋接一袋倒在晒场上。夕阳西下，余晖在他们黝黑健康的肤色投下淡淡的浅金。

每家每户堂屋中间的长凳上，主人、亲戚及宾客或逍遥、或聚餐、或祭祀，孩子们进进出出，追逐嬉闹着。堂屋两旁分别是卧室和厨房。牛马猪鸡另建厩舍，离得更远些。厨房里立一石臼大灶，大灶里的各种饭食随灶糖里热烈燃烧的“呲呲”柴火四溢出喷香的味儿，惹得小孩子们一个个依着门栏头落着头，朝里四下张望。

妇女们忙于烧火做饭，纺织纳鞋；男人除了田间地头的忙碌，还有件能拿出百倍热忱的乐做之事，那就是酿酒。每年在糯米、玉米、木薯及芭蕉芋一一成熟的季节，将食材蒸熟、酿制、酵成“甜白酒”，再置入大瓦罐中密封，贮藏一段时日后，男人们爱不离手的彝族“辣白酒”便酿制而成。再和着抽水烟筒时的那份畅快，彝族老少快意人生。

随着人丁兴旺，山腰终难负荷。连续多月滂沱之后的某夜，泥石流终于爆发，袭击了寨子的一角，悲剧发生了，快乐彝寨的黑夜里有了凄厉的哀嚎。频繁的祭祀祈福也无法阻挡雨季灾害的一再降临。彝寨人不得不做出决定，离开他们世代生存的山地之家，在离山不远的有足够安全距离的平地上陆陆续续建立了居住条件更好新砖房。而在原址仍然保有一座乐居古庙，供奉香火，只留下个守庙人，孤单的时候唱唱彝歌，歌声在山谷里回荡。

边走边神游着，突然一阵刺痛，一下子把游思天外的我拉回。脚裸处像是刀片割，又像是一群小蚂蚁肆咬，原来是满地的荨麻给的有力一吻。我听了琳姑娘的，啐口唾沫，舒缓许多。

这天夜里睡得很沉。梦里，我仿佛坐在满是草木与残垣的土屋窗前，在和远方的陌生人写着诗，阳光照在我身上的彝家银饰上，闪闪发光。

2016/6/12 17:34

野餐枯瓢沃野

蜜桃一年一度红

老妇自绣芙蓉带

野草不挡春

闲花取次开

陋室空堂人尽

拾迹野草覆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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