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对话|让疾病不再难以言说:一些艺术,一些真相

2019年末,我们在上海库布里克书店做了一个展览和一次对话,关于两种不可言说的疾病——阿尔茨海默病和双相情感障碍。展览中的我的《漫长的告别》不用太多介绍,崔柴柴则是我在前两年无意中关注到的一个公众号的主人,一位患有双相情感障碍(躁郁症)的女生,其实在此之前,我也只知道抑郁症。她的自述和摄影让很多人了解到一种更少被讲述的疾病。慢慢地,我有了促成一个群展的念头,把更多拍摄自己或者家人的“难以言说的疾病”的摄影师聚合到一起——无论这些疾病是阿尔茨海默病、躁郁症、自闭症还是精神分裂——通过发声,来破除污名、偏见和歧视。很感谢大漠儿同意在喜庆的圣诞季在书店空间做这个“不合时宜”的小小展览,也很感谢崔柴柴很直爽地同意参与,另外也感谢睿品影像支持了展览的输出制作。12月14日周六,我们还邀请了策展人及艺术评论家施瀚涛和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徐唯佳作为嘉宾,复旦大学在读新闻学博士生黄大慢作为主持人,与崔柴柴和我一起来谈谈这些“难以言说的疾病”。 以下是当天对话的实录。

正如施老师所言:我们这次讨论的是怎样从个人或亲友的角度面对这个疾病,以及在公共的环境下我们怎样讨论疾病、怎样面对疾病;乃至作为艺术家、文化工作者和文化团体如何去面对和行动。这是值得我们大家去思考的。

展览现场

《让疾病不再难以言说:一些艺术,一些真相》

主持人:黄大慢(复旦新闻博士在读)

对谈嘉宾:

崔柴柴(摄影师,《双相日记》作者)

周仰(摄影师、译者,《漫长的告别》作者)

徐唯佳(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施瀚涛(策展人,艺术评论家)

文字整理:陈曦

编辑:大漠儿

黄大慢(主持人):

今天在这里为大家呈现的是两个系列的作品展。周仰的外婆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她作为至亲记录了这个过程。崔柴柴是以一个亲历者的视角来给我们展示她作为一个双相情感障碍患者的经历。两位摄影师都把自己亲身的经历剥开、呈现在我们这样一个公共平台。

这次活动的主题是“难以言说”,一方面指代生理、心理层面的痛感,另一方面社会对精神疾病的建构和污名化,导致亲历者和他们身边的人对这类疾病也会有羞耻感。

所以,今天两位嘉宾能够现身讲述他们的经历也很难得,也把大家带入这样一个场域里面,近距离观察、加深认识,打破一些刻板印象。

我们今天还邀请到专业策展人施瀚涛老师,跟我们分享他对于类似主题的作品的认识和看法。徐唯佳老师作为心理咨询师,将从心理专业的角度来跟大家分享如何面对和处理精神疾病相关的问题。

崔柴柴(摄影师,《双相日记》作者):

我叫崔柴柴,是一名摄影师,也是双相情感障碍患者(十年)。双相情感障碍俗称躁郁症,跟普通的抑郁症不一样的是,它多了一个躁郁,会让人有躁狂的状态,情绪上像坐过山车一样,会感到快乐、浪漫、无所不能,但同时也会有抑郁的状态。在躁狂的时候可以做很多事情,但抑郁到来的时候会有双倍的痛苦。

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过山车一般的情感漩涡,因为“快速地降落”使人无法正确思考。近年来我开始思考患病的原因,包括原生家庭的影响和之后遭遇的校园暴力,再加上我也不是一个善于表达和梳理自己情绪的人。我小时候和母亲的关系不太融洽,我们之间存在强烈的疏离感,也找不到归属感和安全感,总想着要如何去保护自己,和家人有很深的隔膜,我开始变得消极。

小学二年级左右,我就开始思考存在于世的意义,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持续至今。我的母亲是一位产后抑郁症患者,直到现在我也不太能理解她的状态,想靠近又不能靠近。我小时候在东北被同学推进雪里不敢告诉老师,回到家也不敢说,感觉家庭对我是没有保护力的。对于欺辱和麻烦,我长时间选择忍让,以至于我成长为既自卑又自负的人,有时我会认为自己无所不能什么都可以一个人扛,有时又会觉得自己什么都不好,从小就没被肯定过。

选自崔柴柴《双相日记》

我越长大越变得焦虑和抑郁,再三与家人、同学发生冲突,开始厌学、逃学,不想回家,我也不理解自己的这种行为,甚至试图了结生命。当我被查出患有重度抑郁症时,伴随而来的是一种非常轻松的感觉,因为我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了症结,可以有药可治。但我的母亲觉得我不可能得这么严重的抑郁症,她觉得我只是刚好处在青春期,才会很情绪化。

到我上大学时已经查出患有双相情感障碍,我在学校一直隐瞒,可是我的室友却翻看了我的日记和药盒,发现我是一个精神类疾病患者,她们觉得我有攻击人的危险,就跟辅导员反应了情况并要求把我调离寝室。得知这件事的时候我正在给室友买零食,当时我就僵住了,不知道人心怎么可以冷漠到这种地步。明明是她们先侵犯了我的隐私,又反过来将我推向火坑。我觉得“如果你害怕跟我相处的话可以直接告诉我”,为什么要选择把我像怪物一样推开呢?

病情最严重时我只能在家里躺着,处于木僵的状态(只能保持一个姿势),维持数天或者数周,暴瘦了大概20斤。最后我被送进了医院(那是我第一次住院),当时我很恐惧,不知道在医院会遭遇什么,最后的结果是我拍摄了很多住院期间的照片。

三年进了三次精神医院,我同时找到了一些属于我自己的东西:内心的平和,对疾病的理解,遇见了一起玩得很开心的病友。我意识到住院不是可怕的事情,而是对自己的一种缓解。

第一次住院时,最瘦的样子,选自崔柴柴《双相日记》

这张黑色的照片是我第一次住院时最瘦的状态,我给自己加油打气。我想说从我正面尝试对抗躁郁症的那一刻起,它就不再是疾病,而是伙伴,它陪伴着我,缠绕着我,时而让我处于苦难,时而又把我带入如恋爱一样的浪漫。我不羞于把我的经历说出来,因为我想让更多人了解这一疾病的状态。三年间,我认识了很多躁郁症患者,他们一开始不愿讲述自己,但后来都渐渐敞开心扉,向我描述,让我感触很深。

但我也有遗憾。我做了很多事情,但我没能留住一个人。她是我的一位病友,当时她百般鼓励我,说我的躁郁症一定会好。她每天都来我的病房看我。她最后一次来找我那天,依偎在我的床边跟我说,“我们都会好起来的”。第二天,我收到她母亲传来的死讯,她跳楼自杀了。这件事对我打击非常大,无法想象前一天还在鼓励你的人第二天就不在了,没留下任何话。也正是因为这件事,让我更坚定地记双相情感日记,更坚定地帮助患有情感障碍的人,因为我觉得这是我需要并且一定要做的事。前两天,有一个女生试图吞药自杀,她把在医院里攒的大量药片全部吞下,我和我的母亲很着急,赶紧联系了她在外地的母亲,医生也帮她做了洗胃处理,安排她进入封闭病房。或许她以后会恨我,我会失去这个朋友,但我更不希望让这个世界失去一个生命。

之前我妈问我,“把这些都公开了,不怕对自己的生活有影响吗?”,我想说既然我选择公开,我就成为了一个发声者,影响之类的就无所谓了。我能做到的是普及大家对于双相情感障碍的认识,也让更多人看到躁郁症患者是可以被拯救的,也可以在生命中找到属于自己的意义。另外一点是,很多躁郁症患者不肯承认自己的症状,抗拒用药,我想说一旦发现自己的情绪不对,一定要向专业医生寻求帮助。最后,我想再强调一句,作为这个疾病的发声者,我会继续坚持,去转变大家对这类疾病的看法。

《双相日记》展览现场

徐唯佳(国家二级心理咨询师):

我接过这个话筒时,内心有一种很饱满的感觉。我之前也了解到一点崔柴柴的经历,但没有今天这样全然、详尽。我今天是以一个心理咨询师的身份坐在这里,但我觉得对于所有关注这个疾病的人来说,最好的一个鼓励的形式肯定不是我的分享,而是柴柴的。

我每次说我们想要给一个肿瘤的患者做一个康复期的教育和出院指导的时候,我会把对方请到办公室,让医生或护士做一些指导。但是在很多西方国家,他们会请正在接受治疗或刚刚接受过治疗的患者与需要被帮助的病友面对面交流。一个临床医生说过,“患者是躺在床上的,而医生是站在床边的。”所以我的很多语言的影响力没有办法超越柴柴这样对真实经历的分享。

我今天被邀请到现场,是为了跟大家做这类疾病的科普,所以我也回忆了自己的学生时代。在进行专业学习的时候,在临床上我们一般会学内科、外科、妇科、儿科这些很常见的专业知识,但是还有一本书的名字叫《精神病学》。当时我对这个书名很困惑,“难道都是讲精神分裂症吗”?实际上这本书涵盖的知识面很广,用“精神病学”去命名,我觉得是不那么严谨的,更准确的说法应该是“心理异常”。异常的反面可能是正常,但每个人都会一直保持在正常的范畴内吗?实际上我们是在一个正常的范围里面经常的异常。就比如正常的血压值是90-140mmHg,但处于兴奋状态的人血压值也会超过140mmHg,那这种异常是大家能接受的吗?其实我们一直处于波动之中,所以我认为用“心理异常”来归纳相对更合适一些,每个人都可能出现异常的状态。

对“心理异常”进行细分,一般常见的心理问题包括消极、自卑、抑郁,甚至包括固执。一般心理问题的特点是它有一过性,它的出现伴随一定的情境,而不是反复缠绕,这种情况大部分人都会经历。再往下分,心理问题还包括神经(官能)症和癔症,神经症包含我们熟悉的焦虑症、恐惧症,这些症状实际上我们在不那么了解和关注心理疾病的时候,也会错误的将一些有焦虑症的人归类为精神疾病患者,实际上,严格来说这些都属于神经症范畴。

再往下区分,我们会说到“心境障碍”,相应的症状有“抑郁发作”、“躁狂发作”以及“双相情感障碍”。我身边有两个故事。一个是我高中时代的闺蜜,上大学后我们也经常往来,后来她体重暴增,整个人像吹鼓的气球,一开始她告诉我是因为贪吃变胖,我因为所学专业的原因,怀疑过她不是单纯暴饮暴食,后来她又说做了检查是因为激素分泌紊乱导致的。直到两年后,她给我打了一个电话,先是沉默后来就一直哭,过了很久才说自己其实得了抑郁症。她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包括她的父母,我虽然是她最好最信任的朋友,但她显然也是内心里迈过了千山万水才把最深的秘密告诉了我。我当时劝说她要接受治疗,但她其实也是不愿意的。所以我今天来也希望谈一谈对这个疾病的偏见。

对谈现场

关于偏见,患病人群本身可能也带有偏见,没有勇气去面对和治疗。所以当我听柴柴说当她被诊断为重度抑郁症的时候,她内心是开心的,因为她终于知道自己一系列状态的根由,我觉得她内心的力量是很强大的。而对于更多的人,可能内心的力量相对要弱很多。我有一个同事,她也是个媒体人,很早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她被曾经的一家单位以非常粗暴的方式解除了合约。同样,她也不敢告诉父母和身边的人。有一天她很轻描淡写地跟我说她其实患有“双相情感障碍”,我没有回应她,因为当时我对她的情况也略有耳闻,那个当下我就在想没有反应是不是最好的反应。作为朋友,有时我也很困惑要以怎样的姿态出现在患者面前,才能表达我对于他们没有偏见和过多不恰当的想法,所以我当时面对她的坦言是沉默的。可能恰恰是那份沉默赢得了一些信任,我后来与她共事的时候,她对我并没有特别的防备。

提到偏见,我觉得躯体疾病本身也容易引起偏见,偏见源于对它的不了解。有些人可能会认为一些疾病就是由于生活不检点造成的,但实际上很大一部分人都不是。随着我们对于很多疾病在认知和生物学上有了的基本了解之后,我们对它的偏见就自然而然地消除了。但是对于心理疾病和很多精神障碍症,我们可能永远都没有办法去了解它背后的寓意,一部分原因可能来自于遗传的相关性,包括患者本身脑功能的结构和神经机制的异常,一部分来自于环境的因素(如家庭),还有一部分可能来自于生活事件,比如校园暴力和挫折,我们很难归因到某一个因素。当我们得不出结论的时候我们内心是有恐惧的,大部分人会因为恐惧把对方拒之“门”外,并把这一类人归入特殊的群体。我们可以为身体疾病找到根由,但我们很难简单地为心理疾病找到入口,我们对心理疾病是没有底的,就连我们专业课的书名都是不准确的,我们很多偏见都来自于对心理病因不够了解。今天有机会和大家探讨和分享这些经历,我也希望更多的人能够用一种平和的心态去面对自己,正视自己,因为“正常”只是我们划的一根线,但我们也会经常发生异常的波动,我们自己是这样,我们周围的每个人也都可以是这样,这是被允许的,并不是我们做错了什么。

周仰(摄影师、译者,《漫长的告别》作者):

我分享的内容可能会与之前的嘉宾略有不同,我是作为一个患者家属在这里说话。“阿尔茨海默病”俗称老年痴呆,虽然近年来公众认知有所提升,但依然处在备受歧视的状态。它虽然不属于精神疾病,是退行性的疾病,但最终还是会影响到人的精神和语言功能等很多需要调动智力的方面。

外婆的设计作品,选自周仰《漫长的告别》

外婆的设计作品,选自周仰《漫长的告别》

首先想介绍的是我的外婆,屏幕上的这些展出的图案都是她以前设计的。我的外婆毕业于西南美术专科学校“染织美术设计”专业,在退休之前是高级工艺美术师,在上海棉纺厂里做图案设计。我家里有大量她从前设计的手稿,都是用水粉、水彩画的小纸片。我给很多朋友看过,他们会觉得这些图案很现代,可以看出我外婆是一个非常有才华、工作也很积极的人。她很看重自己的工作,把设计稿都收集起来贴到了一个本子里,同时还留下了一部分布料。但对于我来说,很长一段时间她只是作为长辈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我并不知道她曾经的身份和故事。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外婆忘了我的生日,甚至连常见物品的名称都说不上来。对于“记忆衰退”的常见误区,可能是把它当作是人老去的自然现象。另外一方面,如果记忆退化得特别严重,可能就会说“哦,这个人是不是老年痴呆了”。但实际上,很多专业人士会把“阿尔茨海默病”归为认知障碍,它是脑部整体功能的退化。

选自周仰《漫长的告别》

我从2010年底开始拍我的外婆。我本来想在2008年外公外婆金婚的时候为他们拍摄,但中间因为留学耽搁了,期间有一次跟我妈妈视频,她说“你外婆好像得了那个病了”,当时我们都不想说“老年痴呆”,又不太知道“阿尔茨海默病”这个专有名词,所以家人就用“那个病”来代指。起初我们没有给外婆做诊断,也不知道要怎么应对,只是意识到她的认知可能会慢慢退化,也无力挽回。

苏珊·桑塔格在《疾病的隐喻》一书中指出,一些疾病令人恐惧,不仅因为有性命之虞,更因为它们“有失人格”,会给患者“带来一种新身份,使患者变成’他们’中的一员”。就像我们今天的主题中提到的病症(躁郁症、认知症),还有其他一些包括精神分裂、自闭症等等,对于大家不太理解的疾病,可能就会觉得它是有失人格的,就像提到“痴呆”就会将患者归为“某类人”,所以这些不被公众了解的疾病就会给患者带来新的身份。这也是我们今天希望做有关这类疾病的分享的原因。

这是关于我家庭的故事。我从2010年末开始拍摄外婆,直到2013年夏天外婆去世,用了将近三年的时间。2014年,在征得母亲同意后我发表了这组作品,当时内心也有疑惑——“发了之后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一方面,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家丑不可外扬”,很多人还是会把“认知症”称为“老年痴呆”,当作一种丑事不愿说出来。另外就是,2012年到2013年我们把外婆送到了一家养老院,因为没有办法同时在家里照顾两位80岁以上的老人,但是养老院只提供多人间里的一个床位,所以只能送外婆一个人过去,为此在发表照片时也会担心会不会有人批判我们的选择是不孝的。发表之后,我有一天翻看留言,发现没有人批判我们,反而很多人留言说自己家的长辈也曾患病,但他们当时可能不理解或者有遗憾,就觉得这样一种个人家庭的故事可能还是有放到公众领域讨论的必要。在公众领域讨论,个人的经历就不再私属于个人,它可以是为了更多的病人和家属能够感到自己不是孤单的。我当时很感动,也是因为很多人留言说有共鸣。

选自周仰《漫长的告别》

面对患病的至亲,家人才是最无力的。最初,外婆会不记得家人,但她还能在我们搀扶下走路,我们也就经常带她出门兜风,这个阶段我外公还一直在照顾她,包括出门前帮她选衣服。但是后来她就忘记怎么走路了,只能坐轮椅,我妈推着她走。有一段时间,她以“心血管疾病”而不是“认知症”的“名义”住在医院,到了2012年初,家里商定还是让外婆住在有专业护工的养老院里比较放心,可以时常帮外婆擦身体,因为她当时基本都在轮椅上,不怎么活动了。平时只能把她的手绑在轮椅扶手上,因为她经常无意识地抓破脸。我们当时其实没有很多更好的方法,只能做这些看起来很“残忍”又不得不用的尝试,但她其实能解开那个束缚她的带子,我们会用干净的袜子把她的手也套起来以防她挣脱后再次伤到自己。

我们当时没有找到很多专业的缓解途径,所以很多照顾的方式都出自一些本能的办法,就会觉得很无力。另一方面,你发现亲人不记得你了,如果说我们通过与他人共同的记忆来界定我与他/她之间的关系,那当他们不认识你的时候,是不是指你们之间的关系也消散了?外婆住在养老院的时候,我们会天天去看她,但其实并没有实质上的交流,她对你说的话也做不出回应,我们的互动就局限为“给外婆带好吃的”和一些基本的照顾。之后我都会带上相机去看望外婆,拍摄了这段家庭经历,拍照的过程逐渐变成了对家人的疗愈。2018年,我用众筹的资金,将之前拍摄的照片集结出版,就是这本《漫长的告别》。

我后来也跟一些养老相关的机构做过合作,去给病人家属做摄影培训,因为我觉得这(拍照的行为)对家人来说会是一种疗愈,至少对我来说,拍照是在看望外婆时逃离无力感的很好的方式。很多公益宣传片传达的一种观点可能是“你对老人多一点耐心和爱心,她(他)就会好的”,但其实她(他)并不会完全好起来,只是生活质量会有所提升。我们只能在接受现实状况的同时,去做更多好的尝试。

把个人故事放到公众领域讨论,类似的例子还包括赵青导演拍的纪录片《我只认识你》。大家有没有发现近几年公众对阿尔茨海默病的认知有所好转,至少越来越多的人在关注,大家也不再羞于谈论这类疾病,而是去医院接受治疗,包括很多上了年纪的人如果觉得自己记忆力有衰退的话,也会自测是不是疑似患有阿尔茨海默病。因为这个疾病如果早期发现的话,可以有效控制和延缓发病速度,大概5年或者10年前患者就会出现征兆,但家人可能会忽略。现在如果鼓励更多的人去了解,感到疑似患病就做一个自测的量表,对自己和家人后来的生活都会有很大的改善。

最后,想分享一下我去年接触到的一位英国摄影师路易斯·奎尔(Louis Quail),他的大哥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他拍摄了他大哥与精神分裂症抗争的生活。我去年采访他的时候,他也提到因为信息不全面,导致公众对精神分裂症有认知偏见(认为患者会有暴力倾向),他觉得作为家人去拍摄是一种责任,他是带着改善他大哥生活的目的做了那组拍摄。我觉得对于这一点,我们的选择是相通的,就是把我们的经历传达给公众,可能也能够帮助到更多正在经历着的人们。

路易斯·奎尔《大哥》(Big Brother)封面,出版社: Dewi Lewis Publishing

施瀚涛(策展人、艺术评论家):

刚才三位嘉宾都讲到了对“难以言说的疾病”的理解。崔柴柴和周仰就像代表了两种跟疾病之间的关系。柴柴更多的是关于自己如何面对疾病,周仰是作为患者的亲人如何去面对。之前周仰问我有没有兴趣来参加今天的活动,希望我从策展和视觉的角度来聊一聊,我觉得这很有意义。不过我刚才坐在这里听她们(崔柴柴、周仰)说的时候,又觉得一种类似残忍的感觉,因为她们都在谈个人切身的经历,而我却是站在“局外人”的立场谈关于这些经历的图像。但是,她们刚才说到的很多内容,比如“偏见”也好,还有柴柴提到的那个词——“推开”,这些观念和行为是如何形成的,我们怎么去考察这个问题,我想还是很有必要去探究的。

一说到这个主题,我首先会想到摄影师吕楠在1989至1990年左右,在四川、黑龙江、天津等地的精神病院拍摄的一组作品,它已经成为中国摄影中的一个经典了,会引发人们思考“我们怎样去关心一个群体”。这些作品拍摄了精神病人一些日常的行为、姿态,画面的‘空气’中呈现了一种疏离、寂寞、被排斥到另一空间(寂寞、冷清的空间)的情绪,主角的表情透着恐惧,同时能让人感受到他们处在一种比较难受的生存环境中。

选自吕楠《被遗忘的人:精神病人生存状况》(1989~1990)

我们知道,吕楠有三个非常著名的系列(人间、地狱、天堂),包括《被遗忘的人:精神病人生存状况》(1989~1990)、《在路上:中国的天主教》(1992~1996)、《四季:西藏农民的日常生活》(1996~2004)。后两个被称为“地狱”、“天堂”,而拍摄精神病人的这个系列指代的是“人间”,不过画面里传递着某种异样感。我们可以看到他们(精神病人)画画、吃饭的情景,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中国当时的精神疾病治疗状况,以及患者所处的真实环境,是一组标志性的纪实摄影。

被囚禁在岩洞里的精神病人,选自吕楠《被遗忘的人:精神病人生存状况》(1989~1990)

举例说这张照片,一位被囚禁在岩洞里的精神病人,画面里只能看到他从洞里伸出的手。他伤害了自己的父亲和村里的人,所以他被关起来了,只有这个画面里他的奶奶会每天过来给他送饭。在这个画面里,其实世界已经被分为了洞里和洞外两个部分了。

与我们这里展的照片对比来看,吕楠的照片明显是另一种类型。首先,尽管被誉为“人间系列”,但呈现出的是一种冷漠疏离的情绪,所有照片更像是对这个群体(精神疾病患者)的“俯视”;第二,每张照片都体现了一段完整的叙事,是典型的传统纪实摄影的叙事手法,这种纪实和叙事也“构造”出照片内外两个相对独立的主客体的存在。

类似这样的创作还有其他一些代表作。2015年,李洁军拍过有关麻风病人的主题,麻风病也是经常会引起摄影师关注的一种疾病。谈及摄影师对这些患者的关心,再延伸到国外摄影师玛丽·艾伦·马克(Mary Ellen Mark)对马戏团和印度社会的关注,以及史蒂夫·麦柯里(Steve McCurry)镜头下的阿富汗,我们不否认这样一种传统纪实摄影和新闻摄影对于不同的社会群体的关心,以及他们对于社会公正的意义。但是这种手法跟我们现在在讨论的这两组作品是完全不同的。我们现在看到的这两组作品其实更多的会看到“面对自己”和“面对亲人”这两个视角,两位摄影师的作品基本上取景比较小,是细节、局部,和对亲密瞬间的记录,而不是强调各个元素之间的关系和构图。她们的作品是直接的、私密的,近距离的。对比这两种拍摄方式,其实已经可以看到我们这一代摄影师和我们自身对于一个病症的态度已经发生了转变。图像有时候是帮助我们积极参与到一个对象里的工具。而当参与完成以后,它其实也是一个被动的角色。如果我们把它看做是一种“再现”,我们可以再追溯图像的生产者和消费者与这些图像的关系。

选自路易斯·奎尔《大哥》

选自路易斯·奎尔《大哥》

选自路易斯·奎尔《大哥》

再说到周仰刚才提到的英国摄影师路易斯·奎尔,他拍他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哥哥,他这个系列有一年参加了连州摄影节,我在现场看到了这组作品。一个弟弟拍他哥哥在观鸟、画画,看诗歌集和文学作品。虽然这个哥哥是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但所有呈现出来的画面都表现了一个自在、放松的形象,拍摄者和被摄者之间完全没有距离感,这一点就和吕楠那组拍精神病人的照片形成了反差。

在奎尔、周仰或者柴柴的照片中,我们感觉到他们所在的和他们所拍的是同一个世界,他们和被摄对象是同一类人。而吕楠的作品给我们的感觉是”摄影师已经让自己处于精神病院这个环境中,同时直接面对被摄者”,也可以猜测也许他们之前有过一些沟通,但他所拍的是另外一个世界。换句话说,他可以通过摄影“创造“出“天堂”、“人间”和“地狱”,真诚地关心甚至怜悯那些对象,但他毕竟不是他们的一员。这更像上帝的创造和仁慈,但没有许多当代摄影家所表现出的与对象之间的认同感。

选自崔柴柴《双相日记》

选自崔柴柴《双相日记》

现在大家因为有了手机,拍摄就更随时随地。但尽管我们有时候可以在一个非常自由、放松的环境下拍摄,但也会考虑镜头语言、姿势,使用美颜效果等等,不自觉地遵循一些视觉规则。但是像周仰、柴柴的拍摄,没有那么多条条框框的约束。当然,在他们的照片中也能看到一些观察实验,就像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即兴产生的片刻想象。比如柴柴打针的时候不小心有血流出来了,沾血的创可贴就被放在不同环境下表现,比如她分别拍摄了创可贴与红草莓、红玫瑰两组意象。这里面有一个拍摄的过程,这个过程呢,传统定义叫“创作”,但事实上这不是所谓的“创作”。就像周仰提到的,她去看望在养老院的外婆,也没有办法直接交流,摄影在这个时候充当了一个“我试着去消磨无法交流的时间而留下为数不多的陪伴和共处的瞬间”这样一个角色,这个过程不是我们所说的去“创作”一组艺术作品。

更进一步,我想再稍微探讨几句的是,周仰和崔柴柴提到的“推开”、“偏见”这些关键词,反映的到底是什么?周仰说到“信息不全面会导致对一些疾病的污名化判断”。还有她引用的那句“一些疾病令人恐惧,不仅因为有性命之虞,更因为它们有失人格”。这种社会观感到底是怎么发生的?刚才徐唯佳老师也提到“正常与非正常”这组对比关系的边界其实是模糊的,“正常”是由一系列“有时间段”的“不正常”定义的对比状态。柴柴说室友偷看她的日记,要求她离开原寝室,还有柴柴的一位病友想要复课却被学校拒绝。事实上这些很像我们说的“歧视”(discrimination),这个词的本义是“区分”,“区分”、“推开”、“偏见”、“歧视”这些词其实挺普遍的,就存在于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最贴切的例子就比如我们上海人会说“苏北人怎么样怎么样”,这种刻板印象可以追溯到解放前,包括这两年人们对河南人的刻板印象,再比如春晚舞台上“长得很清秀(甚至看上去有点娘)的上海男人”和“比较powerful的上海女人”,另外还有大概从30年代开始上海人对印度人产生的偏见。一些偏见的代名词也往往与被误解对象所从事的职业和生活习惯有关,比如“苏北人=三把刀”“印度人=咖喱”。

这种偏见是在我们日常生活中很普遍的现象,这种现象包括我们经常说到的性别问题、身体问题,这些话题也就自然而然地被带出来了。其实所有这些话题不单单是关于个人的,当被放在公共环境里讨论的时候,它就偏向于一个政治问题,这里说的“政治”是指在一个社区内大家共同生活、面对问题时的解决方案。

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有很多把对方“推开”的例子,包括你去定义对方是一个“暴徒”,你定义对方是“不明真相的”,这就像定义对方是一个精神病人,其实都是我们在有意识或无意识地去定义一个社会,造成社会的分裂。这种行为、这种所谓的“文化上的地域歧视”的背后是一种政治上的幼稚的思维能力,其实是很普遍的。这里“政治幼稚”的语境是,在上世纪60年代欧美一系列文化艺术运动,乃至之前或之后的各类社会解放运动之后,我们到底是怎样看待自己,怎样看待身边的人和社会。假如家人患有某种疾病,你是把她(他)“推出去”或者以偏见对待,还是直面她(他)、接纳她(他)?甚至如果我们自己患有这类疾病,或者假如我们是生活在上海的苏北人,我们是否也会像柴柴一样做出“我就很坦然的接受它”这样的决定,而不存在偏见?我觉得重要的是一种“双重承认”,既承认“他们”与“我们”是不一样的,也要“承认”我们更多是一样的。

《Kissing Doesn't Kill》公益广告

最后想要分享一张照片。1980年代,在美国纽约和旧金山等地的艺术家、文化团体展开了关于艾滋病和性等相关话题的热烈讨论。当时美国艾滋病患病人数激增,也夺走了包括梅普尔索普(Robert Mapplethorpe)、巴斯奎特(Jean-Michel Basquiat)在内的许多重要艺术家的生命,整个社会处于一种恐慌的气氛之中,这引起了文艺界的反思。在这种情景下,艺术行动主义小组格兰·弗里(Gran Fury)做了一个公共艺术项目,叫做《Kissing Doesn't Kill》。他们在公共汽车车身和公交车站上做了一系列公益广告。我们现在看到的这则公益广告中,呈现了不同种族、不同性别关系的三对人(一男一女、两个男人、两个女人)之间的亲吻,配的广告语是“Kissing doesn't kill: Greed and Indifference Do. Corporate greed, government inaction and public indifference make AIDS a political crisis”(亲吻不会致命:但贪婪、冷漠会。企业的贪婪、政府不作为和公众的冷漠让艾滋病成了一场政治危机)。因为当时大家会把艾滋病和同性恋等性少数群体发生天然的连接。这可能是宗教背景、社会习俗和传统道德因素造成的偏见,让人们很自然地进入到一个逻辑关系,那就是“他(她)之所以生这个病甚至为此死亡,是因为个人道德问题”。所以这组艺术家做这个公共项目就是想告诉大家“不要将爱和性污名化,艾滋病蔓延和恶化是由多种原因导致的”。这些原因包括企业的贪婪(药厂研制出对抗艾滋病的药物,但可能出于商业目的却不向大众推广)、政府的不作为(政府没有动员整个社会正确面对疾病,反而跟随社会成见对患病人群进行道德审判)和整个社会的漠视。

正好我刚才一进来就看到柴柴的作品的墙上有一句话,“杀死我们的不是疾病,而是歧视”。这句话与刚才那幅公益广告语异曲同工。换句话说,我们今天讨论的是怎样从个人或亲友的角度面对这个疾病,以及在公共的环境下我们怎样讨论疾病、怎样面对疾病;乃至作为艺术家、文化工作者和文化团体如何去面对和行动。这是值得我们大家去思考的。

黄大慢:

谢谢四位老师的分享。刚才施老师的视角,还有我们社会的区隔,包括福柯(Michel Foucault)在《疯癫与文明》里也也大量分析了我们的社会对于所谓的“异类群体”的态度,福柯本人的观念在他所处的年代是相对积极的,所以他结合自己的观察和经历写了很多学术著作。刚才听几位嘉宾分享,我也注意到了一个关键词——“摄影视角”。结合“视觉表现”和我当时看过两位摄影师作品后的观感,包括刚才施老师呈现的一些照片所表现出的差异,我觉得如果我自己不是特别了解这样一个群体,其实我也没有办法做到很得体地与他们相处,这可能也是我们很多人会存在的一个状况。

我之前接触到一本书,是四川的一位名叫小安的诗人写的,她同时在当地一家精神病院做了将近30年的护士,这本书的书名叫《我们这儿是精神病院》,它以一个深入“异类群体”的视角去展现,让这个群体变得可见和可爱,使我们不会觉得精神疾病患者是存在于异世界的面目狰狞的群体,我们会知道这些患者和我们一样,也要吃喝,也会开一些玩笑,这本书一定程度上拉近了我与这个群体的距离。就像到场的两位摄影师的作品,也给我带来了这种亲近感。

我想要问的是,从这样一个内部视角来呈现这样一个故事,对两位来说最难的是什么?

在我看来,吕楠那组拍摄精神院的照片完全是从一个外部视角去看一个已经客观存在的世界,呈现的是一套独立的作品,看过(拍摄完)了(情绪)也就过去(慢慢淡化)了。但是作为一个亲历者,可能会在拍摄中和拍摄完成后长久处于当时的状态,因为两位本身也是故事的参与者,所以作品跟自己的关系一直没有断,它还在发生,甚至会影响到拍摄者和被拍摄者的关系。就像刚才柴柴提到的,在直面疾病的过程中,也会突然发现自己从中找到了一些趣味、安慰或者疗愈,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周仰也说自己在看望外婆的时候,尝试去记录、重新建立另外一种联系,就想请两位就内部视角拍摄再谈一谈给你们留下的深刻影响。

周仰:

之前很多人问我在面对外婆疾病的时候,怎么按得下快门,但实际上尤其后期,每次去养老院看望外婆时,不拍照才让人更感觉压抑,拍照的行为成为跟外婆互动的一个方式。实际上后来我妈也觉得这是挺不错的方法,所以她后来每次去看外婆也会拿手机跟外婆自拍。这种拍摄的动作逐渐变成我们看望外婆时都会做的事,如果带外公去的话,也会给两位老人拍合影。

照片已经不再是拍摄的结果,这个行为本身才是拿起相机的目的。在这个过程中也可以缓解我和母亲面对外婆时的一些焦虑,其实我妈十分介怀外婆已经忘记她了,会觉得“为什么你会忘了我,我是你唯一的女儿”。当我们拿起相机,就可以在那个当下跟外婆说“看镜头,笑一笑”,我母亲会搂着自己的母亲自拍,那些时刻作为家人的焦虑感是有一些缓解的,拍照在我看来更多的是这样的作用,而不是为了记录,图像本身几乎变成了次要的东西。

崔柴柴:

在我整个拍摄过程中,拍摄不再是拍摄,它是纸和笔的关系。因为我在住院的时候我会做电击治疗,每次我从全麻的状态中醒来,我的记忆会非常模糊,为了防止这种状态发生,我会拼命地用手机来记录当前可以看到的一切东西,或者是我想表达的所有东西,比如说我会把花插在不同的地方,或者把止血用的创可贴放在花或草莓上,我是把它当作一首可以“看到”的散文诗来呈现的,每当我看到这些照片的时候就能瞬间想到我当时是要做什么,内心在想什么,大概是这样的一个过程。

黄大慢:

谢谢两位的分享。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下施老师,刚好我们这里是一个小型展览,您作为策展人怎么评价?

施瀚涛:

谢谢。刚才周仰和柴柴在说的时候,我就在想她们的拍照不管是用手机还是照相机,可能更接近于日常,而不是专业摄影师的创作。摄影行为是各种各样的,所以我觉得两组照片更偏向于习惯性的、下意识的拍照,而不是准备很长一段时间后完成一个项目。我觉得特别好的一点是今天的艺术创作、文化活动在变得更加开放。

摄影自从诞生以来就被讨论是不是艺术,今天回头来看,这种讨论其实是摄影主动把自己“关起来”的一个过程,非要“艺术化”的一个过程,但是好在摄影或者图像的应用实在很广泛,所以它根本没办法把自己“关起来”,而且智能手机的普及也自然而然打开了创作的边界。

所以,从吕楠老师到英国摄影师路易斯·奎尔,再到今天两位艺术家的作品所发生的这种过渡,也是摄影解放的结果。我们做展览就是把这种解放从美术馆推广到画廊、书店,这也是一个“展开”的过程,重要的是在这个过程中我们到底交流了什么,发生了什么,“知识生产”了什么。我们未必要“生产”一个严肃的知识,但是像经验和思想的分享才是我们在书店这样的环境观看这样一场展览真正的价值所在。

这场活动本身的目的并不是商业性的,当然也会有人买周仰的摄影作品和书,这又是另外一回事。今天我们也有很多艺术讨论和实践,像热门的上海双年展、西岸艺术博览会,各个画廊也会不定期开幕新展览,艺术圈的工作人员就会觉得都是在朋友圈热闹一场,但实际上圈子外面的人不那么在乎这些展览和展品真正的价值所在,最后发现只是圈内人的狂欢,那么艺术活动的有效性以及与社会的粘性到底在哪里?所以有关这样的思考也是一个“打开”的过程,使我们能够去讨论一些更具体的东西,虽然可能只是短暂的,借用徐唯佳老师刚才的说法,如果“非正常”是组成正常的一个过程,这些短暂的瞬间和零碎的知识就是今天我们重新构建知识、重新构建经验的一种方式,而不是像吕楠一样去“定义”精神病院,并不是这样的。因为技术和社会结构的发展,我们现在都处在一个全新的知识环境和社会经验环境中,大家都在创造一个个小的瞬间,每一个瞬间里面有一些经验积累和实际的公共分享,建立这种公共性、公共连接,所以我觉得挺好的,谢谢。

黄大慢:

谢谢施老师。再回到我们今天的主题——“难以言说的疾病”。想问一下徐老师,从心理咨询师的角度来说,从您接触到的公众平台的一些“声音”和您的从业经历来看,人们对这类疾病的偏见有得到改善吗?

徐唯佳:

我之前跟周仰聊过,我发现我们周围有抑郁症的人变多了,其实不是变多了,只是它愿意浮出水面而不是潜在水底了。那为什么更多的人愿意面对这种疾病呢?是因为他们发现自己不会被遭受不恰当的对待,从这个角度来看,我觉得社会观念正处于一个逐渐正向的过程。

我们知道百忧解这个药物是礼来公司发明的,有一种说法是“礼来研发了百忧解,也向全世界销售了抑郁症”。“药其实是一种预谋”,有时候疾病的诊断和药物的研发包括我们对公众的宣传,确实是有一种“合谋”的微妙关系,所以这些“越来越多的平台”是让我们有机会去正视疾病,让更多的人愿意接纳自己的非常好的途径,包括我们会对认知症的一些片面的表述做分析和更正,我也会欣喜地看到这样的现象,就是更多的非医学圈、医药圈的人也在关心说“GV-971这个药是不是真的有效?”。

当所有这些逐渐成为公共话题,而不再是很隐秘或者只有在特殊场合才能说的事,我觉得是越来越好的。

施瀚涛:

听到这里我也想再说一点。最近网上经常在讨论“路上残疾人多了,”以前都觉得在国外看到的残疾人会比国内多,其实残疾人的数量没有什么变化,只是一个曾经被“压制”的群体“浮现”出来了。说到“礼来公司生产疾病”,我觉得说到底还是要看个人的解放问题,最终这些患者能够自由的“讲话”,这个蛮重要的。我觉得我也没必要隐瞒,我自己和家人也因为各种原因去过上海精神卫生中心,说实话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吓了一跳,心想“怎么这么多人”,大家现在真的思想更放开一些了。可能在城市里面大家的心态变得更加开放了,但我不知道农村或者偏远地区是怎样的。像吕楠这组作品就反映出了农村社会的一些现象,因为医疗条件差,因为教育环境差,或者社会关注、社会协助的条件差,还有很多公共的事情要去做。

徐唯佳:

我想补充的一点就是“这确实是一个多方平衡的过程”,包括我们农村的医疗条件差,一大部分精神疾病患者其实是有工作能力和生活能力的,还有一部分人确实是缺乏工作能力,对于他们的治疗更希望能得到政府的支持,这其实侵占了其他一些精神疾病患者的利益,比方说我把某些药物纳入到医保范畴,就要把某些药物剔除出去。我们在做这些对谈也好,分享经验也好,其实也是一种方式,去告诉一些人“这些也是需要被关注的问题,这些患者也需要获得帮助,包括政府财力的支持”。

黄大慢:

非常感谢四位老师的分享,我自己也收获了很多。希望公众未来能够更包容社会中“异质性的存在”,想问下在座有想提问的朋友吗?

现场观众:

想谈一下个人感想。刚才说到的“精神疾病患者”或者“生了某种病的人”可能会被某种“认为自己正常”的人排挤、区别对待或者歧视,好像是站在一个主流制高点把“异己”排除出去,也不管对方面前是不是悬崖峭壁。但其实精神病友或者某类疾病的人之间会互相照顾,互相关照,显然这是更为健康和正常的关系。不管是去精神病院拍精神病患者,还是“我外婆可能得了阿尔茨海默病,我想给她拍照”,他们都没有放弃这些人,而是选择接近,显然这种关系会更好一些(而不是一种排挤关系)。

那么是不是我们在说“正常”或者“不正常”时,也把“正常”让给了某种常见的“非正常现象(互相排挤、排斥)”和持有这种观点的人?但只能说那是“常见”观念以及与之相关的群体。那什么是正常的?可能是互相靠近、互相关照的一种关系。我觉得“正常”和“常见”这两个词需要区别一下,不能把“正常”这个词“让”给“常见”的那些“漠视少数群体感受”的现象和人。这是我的一些感想,谢谢。

施瀚涛:

我觉得这位朋友刚才讲的很有意思,他也提出了一个现象,就是语言和词汇也在制造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其实因为“正常”这个词本身有不同的外延,所以每一种外延都可能产生不同的效果,你对这个词汇去做一个清晰的定义或分辨,让它具备更加积极、更有建设性的意义,而把消极的意义剥除掉,我觉得是挺好的。

另外刚才想到一点,假如仔细去看的话,不管是柴柴还是周仰的作品,我理解下来(不知道对不对)觉得她们的文字创作和叙述都蛮重要的,这也是跟吕楠作品不同的一面。所以在这个过程中图像其实处于一个更加放松的位置,它不会去排斥、不需要所谓的独立,但之所以要让文字介入进来,也是因为图像是漂浮、漂移的。通过不同的东西,比如文字与图像的结合啊,对某一个词汇更加清晰的定义啊,去让这些事情更清楚,我个人特别喜欢。当然,艺术创作里面有时需要“耐人寻味”这个角度,但当我们未来的艺术介入社会时,这个方面到底需不需要保留下来,或者是处在怎样的位置,这是可以一再讨论的。谢谢。

周仰:

我觉得刚刚你说到“正常”还有“常见”这个事情,我就突然想到以前曾经看过的一位记者的回忆录,他曾经去采访“红色高棉”时期的柬埔寨,他描述自己走到当地一个精神病医院里,看到里面那些病人几乎被遗忘了,可能因为轰炸,医生护士都跑了,他们就在那里自生自灭。记者突然产生了一个问题,“到底是精神病院里的人疯狂,还是外面那些在战争中互相残杀的人更疯狂?”当然他在书中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刚才这位朋友说到的这个问题,让我突然想起了这样一段文字。

黄大慢:

说到这里,让我想到有人说到的四川大地震时的一个现象。地震发生时当外界很慌乱的时候,精神病院里的人却出奇的有秩序,所以“正常”和“常见”是难以界定的,这也与社会建构有关,其中也充满了政治和权力等意涵。

那今天的分享会就到这里,谢谢大家。

双相日记丨破碎的记忆和躁郁的日常 (选自崔柴柴的公众号:闲隙碎语)

评论|林叶写《漫长的告别》:凝视衰老的视线

文章是有点长,点个“在看”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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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标题:氧生福地 玩美北湖(上)——为时光守候两千年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只有一张高铁票的距离~ 所以,湖南郴州,我来了~ 从广州南站出发,一个半小时就到达郴州西站了。在动车上,同时改票的南风兄和我居然被分到了一个车厢,所以一路非常愉快地聊了过来。 挺好,最起…...

    2024/3/29 0:49:46
  18. 氧生福地 玩美北湖(中)——永春梯田里的美与鲜

    原标题:氧生福地 玩美北湖(中)——永春梯田里的美与鲜一觉醒来,因为大家太爱“美”照,在柳毅山庄去寻找龙女而错过了早餐时间。近十点,向导坏坏还是带着饥肠辘辘的我们去吃郴州最富有盛名的“鱼头粉”。说这是“十二分推荐”,到郴州必吃的美食之一。 哇塞!那个味美香甜…...

    2024/3/24 20:11:15
  19. 氧生福地 玩美北湖(下)——奔跑吧骚年!

    原标题:氧生福地 玩美北湖(下)——奔跑吧骚年!让我们红尘做伴 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让我们红尘做伴 活得潇潇洒洒 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对酒当歌唱出心中喜悦 轰轰烈烈把握青春年华 啊……啊……啊 两…...

    2024/3/27 7:12:50
  20. 扒开伪装医用面膜,翻六倍价格宰客,小姐姐注意了!

    原标题:扒开伪装医用面膜,翻六倍价格宰客,小姐姐注意了!扒开伪装医用面膜,翻六倍价格宰客!当行业里的某一品项火爆了,就会有很多商家蹭热度,装逼忽悠,最近火爆朋友圈的医用面膜,被沾上了污点,到底怎么回事呢? “比普通面膜安全、效果好!痘痘、痘印、敏感肌都能用…...

    2024/3/24 20:11:13
  21. 「发现」铁皮石斛仙草之神奇功效用于医用面膜

    原标题:「发现」铁皮石斛仙草之神奇功效用于医用面膜丽彦妆铁皮石斛医用面膜|石斛多糖无菌修护补水贴19大优势: 1、铁皮石斛:自唐宋以来,一直被列为皇室贡品,铁皮石斛生于海拔1600米的悬崖峭壁之上,繁殖力差,产量极低,所以古代仅供皇室、贵族享用 2、铁皮石斛自古民间…...

    2024/3/26 11:21:23
  22. 丽彦妆\医用面膜\冷敷贴轻奢医学护肤引导者

    原标题:丽彦妆\医用面膜\冷敷贴轻奢医学护肤引导者【公司简介】 广州华彬企业隶属香港华彬集团有限公司,专注美业21年,其旗下品牌: 「圣茵美」私密荷尔蒙抗衰,产后修复 「圣仪轩」私密荷尔蒙抗衰,产后修复 「花茵莳」私密荷尔蒙抗衰,产后修复 「丽彦妆」专注医学护…...

    2024/3/28 18:26:34
  23. 广州械字号面膜生产厂家OEM/ODM4项须知!

    原标题:广州械字号面膜生产厂家OEM/ODM4项须知!广州械字号面膜生产厂家OEM/ODM流程及注意事项解读: 械字号医用面膜,其实在我国并没有严格的定义,通常我们说的医美面膜指的应该是一种「医用敷料」,也就是说,医用面膜其实算作「医疗器械」的一种,又称「医用冷敷贴」。 …...

    2024/3/28 12:42:28
  24. 械字号医用眼膜缓解用眼过度到底有无作用?

    原标题:械字号医用眼膜缓解用眼过度到底有无作用?医用眼膜/械字号眼膜/医用冷敷眼贴 凝胶层为亲水高分子材料,含70%以上的水分。体表皮肤温度传导到本产品的凝胶层,热量被凝胶内水分子吸收,通过水分的蒸发带走大量的热量,可迅速地降低体表皮肤局部温度,减轻局部皮肤的灼…...

    2024/3/28 20:09:10
  25. 配置失败还原请勿关闭计算机,电脑开机屏幕上面显示,配置失败还原更改 请勿关闭计算机 开不了机 这个问题怎么办...

    解析如下:1、长按电脑电源键直至关机,然后再按一次电源健重启电脑,按F8健进入安全模式2、安全模式下进入Windows系统桌面后,按住“winR”打开运行窗口,输入“services.msc”打开服务设置3、在服务界面,选中…...

    2022/11/19 21:17:18
  26. 错误使用 reshape要执行 RESHAPE,请勿更改元素数目。

    %读入6幅图像(每一幅图像的大小是564*564) f1 imread(WashingtonDC_Band1_564.tif); subplot(3,2,1),imshow(f1); f2 imread(WashingtonDC_Band2_564.tif); subplot(3,2,2),imshow(f2); f3 imread(WashingtonDC_Band3_564.tif); subplot(3,2,3),imsho…...

    2022/11/19 21:17:16
  27. 配置 已完成 请勿关闭计算机,win7系统关机提示“配置Windows Update已完成30%请勿关闭计算机...

    win7系统关机提示“配置Windows Update已完成30%请勿关闭计算机”问题的解决方法在win7系统关机时如果有升级系统的或者其他需要会直接进入一个 等待界面,在等待界面中我们需要等待操作结束才能关机,虽然这比较麻烦,但是对系统进行配置和升级…...

    2022/11/19 21:17:15
  28. 台式电脑显示配置100%请勿关闭计算机,“准备配置windows 请勿关闭计算机”的解决方法...

    有不少用户在重装Win7系统或更新系统后会遇到“准备配置windows,请勿关闭计算机”的提示,要过很久才能进入系统,有的用户甚至几个小时也无法进入,下面就教大家这个问题的解决方法。第一种方法:我们首先在左下角的“开始…...

    2022/11/19 21:17:14
  29. win7 正在配置 请勿关闭计算机,怎么办Win7开机显示正在配置Windows Update请勿关机...

    置信有很多用户都跟小编一样遇到过这样的问题,电脑时发现开机屏幕显现“正在配置Windows Update,请勿关机”(如下图所示),而且还需求等大约5分钟才干进入系统。这是怎样回事呢?一切都是正常操作的,为什么开时机呈现“正…...

    2022/11/19 21:17:13
  30. 准备配置windows 请勿关闭计算机 蓝屏,Win7开机总是出现提示“配置Windows请勿关机”...

    Win7系统开机启动时总是出现“配置Windows请勿关机”的提示,没过几秒后电脑自动重启,每次开机都这样无法进入系统,此时碰到这种现象的用户就可以使用以下5种方法解决问题。方法一:开机按下F8,在出现的Windows高级启动选…...

    2022/11/19 21:17:12
  31. 准备windows请勿关闭计算机要多久,windows10系统提示正在准备windows请勿关闭计算机怎么办...

    有不少windows10系统用户反映说碰到这样一个情况,就是电脑提示正在准备windows请勿关闭计算机,碰到这样的问题该怎么解决呢,现在小编就给大家分享一下windows10系统提示正在准备windows请勿关闭计算机的具体第一种方法:1、2、依次…...

    2022/11/19 21:17:11
  32. 配置 已完成 请勿关闭计算机,win7系统关机提示“配置Windows Update已完成30%请勿关闭计算机”的解决方法...

    今天和大家分享一下win7系统重装了Win7旗舰版系统后,每次关机的时候桌面上都会显示一个“配置Windows Update的界面,提示请勿关闭计算机”,每次停留好几分钟才能正常关机,导致什么情况引起的呢?出现配置Windows Update…...

    2022/11/19 21:17:10
  33. 电脑桌面一直是清理请关闭计算机,windows7一直卡在清理 请勿关闭计算机-win7清理请勿关机,win7配置更新35%不动...

    只能是等着,别无他法。说是卡着如果你看硬盘灯应该在读写。如果从 Win 10 无法正常回滚,只能是考虑备份数据后重装系统了。解决来方案一:管理员运行cmd:net stop WuAuServcd %windir%ren SoftwareDistribution SDoldnet start WuA…...

    2022/11/19 21:17:09
  34. 计算机配置更新不起,电脑提示“配置Windows Update请勿关闭计算机”怎么办?

    原标题:电脑提示“配置Windows Update请勿关闭计算机”怎么办?win7系统中在开机与关闭的时候总是显示“配置windows update请勿关闭计算机”相信有不少朋友都曾遇到过一次两次还能忍但经常遇到就叫人感到心烦了遇到这种问题怎么办呢?一般的方…...

    2022/11/19 21:17:08
  35. 计算机正在配置无法关机,关机提示 windows7 正在配置windows 请勿关闭计算机 ,然后等了一晚上也没有关掉。现在电脑无法正常关机...

    关机提示 windows7 正在配置windows 请勿关闭计算机 ,然后等了一晚上也没有关掉。现在电脑无法正常关机以下文字资料是由(历史新知网www.lishixinzhi.com)小编为大家搜集整理后发布的内容,让我们赶快一起来看一下吧!关机提示 windows7 正在配…...

    2022/11/19 21:17:05
  36. 钉钉提示请勿通过开发者调试模式_钉钉请勿通过开发者调试模式是真的吗好不好用...

    钉钉请勿通过开发者调试模式是真的吗好不好用 更新时间:2020-04-20 22:24:19 浏览次数:729次 区域: 南阳 > 卧龙 列举网提醒您:为保障您的权益,请不要提前支付任何费用! 虚拟位置外设器!!轨迹模拟&虚拟位置外设神器 专业用于:钉钉,外勤365,红圈通,企业微信和…...

    2022/11/19 21:17:05
  37. 配置失败还原请勿关闭计算机怎么办,win7系统出现“配置windows update失败 还原更改 请勿关闭计算机”,长时间没反应,无法进入系统的解决方案...

    前几天班里有位学生电脑(windows 7系统)出问题了,具体表现是开机时一直停留在“配置windows update失败 还原更改 请勿关闭计算机”这个界面,长时间没反应,无法进入系统。这个问题原来帮其他同学也解决过,网上搜了不少资料&#x…...

    2022/11/19 21:17:04
  38. 一个电脑无法关闭计算机你应该怎么办,电脑显示“清理请勿关闭计算机”怎么办?...

    本文为你提供了3个有效解决电脑显示“清理请勿关闭计算机”问题的方法,并在最后教给你1种保护系统安全的好方法,一起来看看!电脑出现“清理请勿关闭计算机”在Windows 7(SP1)和Windows Server 2008 R2 SP1中,添加了1个新功能在“磁…...

    2022/11/19 21:17:03
  39. 请勿关闭计算机还原更改要多久,电脑显示:配置windows更新失败,正在还原更改,请勿关闭计算机怎么办...

    许多用户在长期不使用电脑的时候,开启电脑发现电脑显示:配置windows更新失败,正在还原更改,请勿关闭计算机。。.这要怎么办呢?下面小编就带着大家一起看看吧!如果能够正常进入系统,建议您暂时移…...

    2022/11/19 21:17:02
  40. 还原更改请勿关闭计算机 要多久,配置windows update失败 还原更改 请勿关闭计算机,电脑开机后一直显示以...

    配置windows update失败 还原更改 请勿关闭计算机,电脑开机后一直显示以以下文字资料是由(历史新知网www.lishixinzhi.com)小编为大家搜集整理后发布的内容,让我们赶快一起来看一下吧!配置windows update失败 还原更改 请勿关闭计算机&#x…...

    2022/11/19 21:17:01
  41. 电脑配置中请勿关闭计算机怎么办,准备配置windows请勿关闭计算机一直显示怎么办【图解】...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一个问题,就是我们的win7系统在关机的时候,总是喜欢显示“准备配置windows,请勿关机”这样的一个页面,没有什么大碍,但是如果一直等着的话就要两个小时甚至更久都关不了机,非常…...

    2022/11/19 21:17:00
  42. 正在准备配置请勿关闭计算机,正在准备配置windows请勿关闭计算机时间长了解决教程...

    当电脑出现正在准备配置windows请勿关闭计算机时,一般是您正对windows进行升级,但是这个要是长时间没有反应,我们不能再傻等下去了。可能是电脑出了别的问题了,来看看教程的说法。正在准备配置windows请勿关闭计算机时间长了方法一…...

    2022/11/19 21:16:59
  43. 配置失败还原请勿关闭计算机,配置Windows Update失败,还原更改请勿关闭计算机...

    我们使用电脑的过程中有时会遇到这种情况,当我们打开电脑之后,发现一直停留在一个界面:“配置Windows Update失败,还原更改请勿关闭计算机”,等了许久还是无法进入系统。如果我们遇到此类问题应该如何解决呢&#xff0…...

    2022/11/19 21:16:58
  44. 如何在iPhone上关闭“请勿打扰”

    Apple’s “Do Not Disturb While Driving” is a potentially lifesaving iPhone feature, but it doesn’t always turn on automatically at the appropriate time. For example, you might be a passenger in a moving car, but your iPhone may think you’re the one dri…...

    2022/11/19 21:16: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