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民人终北归 --《南渡北归 第二部：南渡》读书札记

这是追筝人2020年第2篇文章，公号第241篇文章

上次的《南渡？渡难？--《南渡北归 第一部：南渡》读书札记》发出后，反响之热烈，出乎意料。原以为这种历史文章会受冷遇，如今看来，却不然，说明还有不少人希望了解这段历史，不少粉丝催我写第二部。

于是不知不觉加快阅读速度，每天觉得时间不够用，但凡精读，一般都会去网上查证，这本书中人物又多，碰到感兴趣的，就很想知道当年叱咤风云那些人，最后结局怎么样了，所以还是比预计多花了不少时间读完第二部。

这套三部曲格式的巨著，作者花了整整八年时间，参考了无数历史文献，包括但不限于：名人日记（蒋介石、胡适、傅斯年等）、当时报刊、杂志、传记、档案资料，估计这些不下于几十倍这本书文字量，加上亲自走访仍然幸存留世的，可谓呕心沥血。

虽说是面向大众的历史纪实文学，但写法却采用学术方式，即但凡作者采访、采信资料和来源，都被编入“注释”，每一章都附有此章的注释，连页码都标得清清楚楚。有些章节，“注释”篇幅，反而比正文还多，算是大开眼界。

如此鸿篇巨制，不亚于《战争与和平》。不可能面面俱到，无一挂漏地全部介绍。还是谈谈自己感兴趣的，如下。

1 “北归”在历史上的意义

“山河既复，日月重光，联合大学之战时使命既成，奉命于三十五年（民国三十五年，即公元1946年）五月四日结束。原有三校，即将返故居，复旧业。”

“稽之往史，我民族若不能立足于中原，偏安江表，称曰南渡。南渡之人，未有能北返者：晋人南渡，其例一也；宋人南渡，其例二也；明人南渡，其例三也。‘风景不殊’，晋人之深悲；‘还我河山’，宋人之虚愿。吾人为第四次之南渡，乃能于不十年间，收恢复之全功。”

这段文字，摘录自“国立西南联合大学纪念碑”碑文。（在此种下一棵草：去昆明，一定要去联大旧址，到旧址，第一件事，就去看此碑。）抗战胜利后联大解散，原三校北归日程随之确定，全体师生捐资立碑，当年最后一个五四纪念日，举行了一个简短的揭碑仪式。

纪念碑上还刻有西南联大的校歌歌词：

“千秋耻，终当雪。中兴业、需人杰。便一成三户，壮怀难折。。。”，离别之际，师生们依依不舍，八年的共甘同苦，血泪坚持，终于赢来了最好的结局，中华民族在那一刻，充满了希望，也充满了自豪。

读到这里，泪水刷刷流了下来，感慨联大在那么艰苦卓绝的环境中，学术上取得的成就（下面详述），让如今优渥条件下大学难以企及，实在让人景仰。民国年代我们的父辈/祖辈们，实在是中国数千年以来最值得尊敬，数一数二的真正精英。

2 联大究竟有多厉害？

文史类成就高山仰止，非文史类呢？

西南联大虽然在历史上只存在了8年，但是从这里走出了3,000多名学生，其中获得诺贝尔奖的有两人，两弹一星元勋称号获得者8人，两院院士171人，还有人文领域的大师多达100多人。

文史哲方面，想必大家都听说过这些五雷轰顶的名字吧：陈寅恪（教授中的教授）、冯友兰、金岳霖、刘文典、朱自清、梅贻琦、傅斯年、汤用彤、胡适、陈垣、顾颉刚、赵元任、马寅初、陶孟和 …. 等

那么自然科学方面呢？

让人绝对想不到，即便在那时极其简陋的条件下，自然科学方面也是非常了不得：

华罗庚（数学）、陈省身（数学）、苏步青（数学）；吴大猷（物理）、叶企孙（物理）、严济慈（物理）；吴宪（蛋白质变性理论的提出者）、吴学周（中国分子光谱研究的奠基人）、曾昭抡（化学）、邹承鲁（为联大化学系学生，后参与研制发明胰岛素人工合成）、李四光（地质学）、朱家骅（地质学）、黄汲清（中国地质构造的开拓者）、竺可桢（地理/气象）茅以升（土木工程） 。。。

这个名单还可以列下去，就这么一所穷得只能在漏水的茅房里上课，时不时要躲避空袭的学校，3000个毕业生中能出这么多人才，这真的是教育史上的奇迹！比例之高就算美国藤校，也自叹不如！

毫不夸张地说，新中国成立以后，如果没有这批联大栋梁之材，国家初期恢复和建设，前面几个五年计划的完成，难以想象。

由此想到，究竟什么样的大学，才算是一所好大学？

3 好大学的标准？

大学的“大”，该怎么理解？

这方面，联大校长（清华大学校长）梅贻琦是这样说的：“所谓大学者，非谓有大楼之谓也、有大师之谓也。” 也就是说一所好的大学，不在于校园里有没有盖气派的大楼（校舍），而在于有没有大师级的教师团队。

这个说法借用了孟子谒见齐宣王说的一段话：“所谓故国者，非谓有乔木之谓也、有世臣之谓也。” 意思是国家要维持得长久，不在于统治土地历史长短，而在于取得世家贵族的支持，即精英的支持才是王道。

让我们来看一看作为实质上操盘校务的梅校长（联大由清华、北大、南开合并而成，最高权力机构是教授委员会、实际上由三位校长日常管理、其中以清华梅贻琦为实际上的管理者）都聘请了些怎么样的教授吧：

先后在联大任教的179名教授（含副教授）中，有97人留美、38人留欧陆、18留英、3人留日，总计156人，占总数87%。在26名系主任中，除中国文学外，皆为留学归来的教授，5位院长皆为留美博士。

如此阵容，堪称傲视全中国，甚至与美国一些名校相比也毫不逊色。

是不是有了顶级师资就可以自然而然成为一所顶级学校呢？

答案是否定的。其实除了西南联大之外，当时还有一所西北联大，由国立北平大学、国立北平师范大学、国立北洋工学院、国立西北农学院和国立西北医学院组成，流亡至兰州，但由于内部矛盾重重，纷争不断，仅仅维持了一年就散了。

究其原因，西北联大缺了一个好校长，无法有效平衡各大学之间的关系和利益，最终导致分崩离析。

可见，除了师资是硬核条件，一位德高望重，有高超领导能力的校长也是必不可缺的。

4 民国时期的女性

今天是三八妇女节，这里就谈谈民国时期的女性。

小时候，听祖辈讲起，觉得女性在辛亥革命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里还缠足，这个不假，记得小时候还见过高龄缠足老太太。

难怪胡适说过：“一个文明容忍妇女缠足那样惨无人道的习惯达一千多年之久，而差不多没有一声抗议，还有什么精神文明可说？”，这通发言是他1961年参加在美国召开的“亚东区科学教育会议”所说（当时引起很多 “爱国贼”们的抗议）。

胡适的话很尖锐，没说错，的确如此。但帝制被推倒之后，民国的新生代女性和上一代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其中尤以出自联大的师生为代表，精英叠出不穷，完全不输于男性：

蔡元培之女蔡威廉就是个极好的例子：她随父亲周游欧洲并求学，在绘画方面学有所成，回国执教，学生中出了如吴冠中这样的杰出画坛旗手，要不是死于难产，成就不会比徐悲鸿差。

如果说蔡威廉之成功源自于良好家境，无法完全复制，那么沈家三姐妹可以说完全不亚于宋氏姐妹。这个源自于浙江嘉兴的家族，三个女儿，个个厉害。

大姐沈性真，辛亥革命时期组织女子军事团，抗日时期创办上海南屏女中，所著《亦云回忆》，颇受史家青睐。

二姐沈性仁，幼时喜欢数学，在日本长崎活水女学求学，后入北京女高师。早在“五四”时期，沈性仁就有翻译作品在《新青年》发表。1925年她翻译的房龙（VanLoon. H. W.）的《人类的故事》（(The Story of Mankind）由商务印书馆出版，在中国掀起了一股经久不衰的“房龙热”。

最小的妹妹沈性元，早年毕业于天津女子师范学校，爱昆曲，擅书法，热心教育，上世纪八十年代被选为全国政协委员。

还有曾国藩的孙女曾昭燏，1935年毕业后独自赴英学习考古学，独自负责在大理的考古项目，被后人命名为“苍洱文化”，曾昭燏还促成不少流失在外海外文物的回归，1950年，曾昭燏担任南京博物院副院长，她亲自带队主持了南唐二陵的发掘，著写的《南唐二陵》赢得国内外一片赞誉，人们将她与北方考古界领军人物夏鼐并称为“南曾北夏”。前些年热播的《国家宝藏》的展出文物，之所以大家还能观赏实物，她的贡献不可忽略。

5 结语

读一本好书，就像吃一顿精神大餐。其中的营养，丰沛无比，回味无穷，足可以滋润你一辈子。

不得不说，除了内容，文字之优美，特别是书中摘录引用的当年材料，不管文言还是白话，堪称既优雅又达意、其味隽永，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限于篇幅，还有很多想聊的，只能下篇再叙，最后以胡适的一首诗来结尾，是他赴美任大使前写的，表露出对于未来工作与人生的展望和不安，于中年的我，颇有几分惺惺相通：

偶有几茎白发，心情微近中年。

做了过河卒子，只能拼命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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