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书店，不能消失的风景

前些天回了一趟家，末了又返京，临走的几天，我又重新享受了阅读的乐趣，像是很久没吃饱饭的人忽然吃得很痛快，于是身心畅快，大呼快哉。父亲也拿出一套他今年刚收藏的线装限量版连环画，乖！偌大的一个木箱，装着二十本连环画，一本就几百元，确是好东西。

契机是听说西安的万邦书城要关张了，号召那些念叨的老朋友再去挑几本书，留个念想。我不是万邦的老朋友，因为我从未去过这家书店。但消息传来，亦深感惋惜。前几月才传出24小时营业，如今就因不堪房租重负而要关了这家地标性的店面。好吧，作为对房租重压感同身受的一员，我决定去看看，赶个晚集。

到了西安，我约上表弟一起，直奔万邦而去。店面确实不错，古色古香，而从店员的镇定和热情中，似乎还看不出一个月后这个地方就将人去楼空，移作他用。大致走了一圈，不得不承认，万邦的选书还是很有心思的。我不禁想起，和书店打交道，其实就是和人打交道。你看一个书店的选书，就能看出店主人的心思和特色。前阵子听说东京的银座有一家特色书店，巴掌大的地方，一周只卖一本书，反而活得很好。什么道理？就是人家选书选出了学问。拿北京来说，三联书店、万圣书园、库布里克、单向街这些店，虽然都偏人文，但趣味还是各不相同，或者说同中有异。这其实方便了读者，想看哪些书，你就去哪些书店常看看。譬如说，这次在万邦，我就看到了一些在北京没有看到的书目。

可惜时间短，站得久了腰也不舒服。于是，我和表弟去附近的长安大排档先吃了饭，酒足饭饱后又来到店里，接着选书。书店这个地方，首先是一个空间。你接受信息是多维的、全息的。反而在网上选书，是二维的、平面的、片段化的。有时你突然这么一想，反而觉得很诧异，这个人走路有时居然是倒着走的。为什么放着全息的地方不去，反而非要到狭窄的空间去凑热闹呢？有人可能会说：方便！可问题是，真的方便吗？

就像有些人调侃地总结说，当初是为了省钱而去网购，现在想想，哼哼……（此处省去多少字）。一样的道理，网上买书，真的方便吗？不可否认，有时候要买一本你已经确定的书，或者不太好找的，在网页上一搜，一目了然，下单，送货，的确是方便。再者，想买一本国外出版的书，或影碟，出趟国也不容易，在亚马逊之类的网站买确实方便。但是，若论选书，那体验就差得远了，实在是远比在书店麻烦。大多数时候，你只能去看排名榜单、去翻用户评论、去看有限的一点片断。但其实，这些都很不可信，榜单和评论都有造假，片断呢？也不过是商家摘出来的一段，很局限。在书店就不一样了，好不好，合适不合适，一看，一翻，一目了然。你有一个直觉的判断。俗话说，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你可能是一本好书，但未必对我的胃口。所以选书如相面，也是一个对上眼的过程。这就需要一个空间。而书店，恰好就是提供这个空间的。

想想也是可悲，现在人在书店翻到几本好书，把名字记下来，或用手机拍个封面，回去再在网上下单。扪心自问，这样真的合适吗？你不想想，这个空间是谁提供给你的？提供这个空间，选这些书，人家要不要费心思，要不要花费物质上的成本？起码选书就是个脑力活。他们辛劳，方便了你。结果你却把这个方便又交给了网店。最后呢，实体店面都关张了，你上哪儿去看？到时候只能在网上选书，费时费力，还费眼神。这些都还好说，最重要的是失去了那个多维的、全息的、真实的空间。

其实，对于网上买书，我很不享受，烦听快递的电话。我是个敏感的人，听到这种口气生硬的电话，我常觉得无奈又受伤。为了省一点钱，我们失去了多少东西？认真算一算，到底值不值？再想一想，当网上书店还没有兴起的时候，去实体书店买书，倾家荡产了吗？没有吧？很多时候，以为是省钱了，节约了，其实未必。

习惯了网上购物，会让我们变得越来越懒，越来越隔绝于世外，宅在家里，大门不出，自我隔绝。电商的兴起，某种层面上实际是降低了生活的品质。当你出门去书店买一本书，这一路上你还会看到很多别的东西，人和风景，都会丰富你对生活的记忆。说到这里，我忽然想明白了，为什么我觉得现在的时间过得很快，而在大学时过得还很慢，回忆也富于细节。因为那时候电商还不发达，买本书、买张唱片，买个什么小玩意儿，都要去店里，所以留下了好多具体的回忆。画面是清晰的、具象、彩色的。而今天呢？只有枯燥的网页，和快递员粗暴的电话声，这些你都不愿意记忆。生活一旦重复得多了，也就显得快了。

所以，我想说一句，走出去吧。偶尔也出去走走，去书店逛逛，如果书价还能承受，你在哪家看上的书，就在哪家买吧。支持别人，也就是支持自己。说到底，空间是大家的。书店，不应消失、也不能消失的风景。再远一步说，经营者惦记的是自己的利益，但是作为个体，我们恐怕更应该惦记的是生活的品质。别让自己的惰性，为别人做了嫁衣。

尚垒

2015年12月16日

责任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