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Nuclear

Test Site Vol.26

Metal Gear Series

Nuclear

核武是讨论《潜龙谍影》系列的时候，我们不可能去回避的一个东西。但说它是什么好的，在一开始如果我们算上MG1和MG2这两部作品的话，其实核武在MSX平台上的这两部作品中，不过是一个推动剧情发展的背景元素，换句话说，就是电影作品中的麦高芬。在MG1中，大首领在非洲建立了世外天国，拥核自立，而主角固蛇的任务就是潜入世外天国要塞去摧毁其中的核武器；而在MG2中，整个世界都已经无核化，大首领所控制的中亚国家桑给巴尔岛成了唯一一个拥有核武器的国家，固蛇再一次前往去摧毁核武器。

在这两部作品中，核武并没有直接出现在玩家的眼中，而是以MG这种双足步行兵器的形式出现的，在与玩家进行最终对决的时候，它也不会使用核武器，而只会用常规武器来和你作战。此外，大首领建立的两个军事政权都不像后续3D作品中的反派那样威胁要发射核武器，核武在这两部作品中的身份其实是相当模糊的，甚至MG的基本理念都没有得到很清晰的阐释，什么是双足步行战车？难道只是因为看起来酷吗？

在Playstation平台的《潜龙谍影》这部作品中，小岛秀夫终于将MG的存在理由说清楚了一些，双足步行战车这个概念中的“双足步行”四字不再重要，重要的是通过霸王右肩承载的电磁轨道炮发射出难以追踪的核弹。（当然，电磁轨道炮技术现在仍然不可能真正实现游戏中的效果）不过正因为MG本身的概念变清晰了，核武在整个系列中的身份也就变得稍微明确了一些。

即使你玩过《潜龙谍影》这部作品，也未见得还记得纳斯塔莎（Nastasha Romanenko）这个角色，因为她出场时间是固蛇后勤队伍中出现最晚的一个，几乎要到游戏的中盘才正式加入，而且在大多数剧情过场中，并没有她的任何无线电对话。如果玩家集中精神在主线任务上，而不去刻意和她对话，很可能在通关之后都忘记了还有这么个人存在。但这个角色对于《潜龙谍影》这部作品来说，却是意义相当重大的一名角色，如果你停下来，认认真真地和她一次又一次进行无线电通话，就会发现她简直就是一座关于核武知识的大宝藏，不管是当今世界各国的核武储量、储存现状，还是战略武器限制条约（SALT条约），她都会一一向你解释清楚。我个人对于核武的知识还有兴趣，源头其实都是这个不太有人气、相当透明的角色。如果我记得不错，听完她所有的对白大约需要一个半到两个小时左右，而听完之后我才发现攥着手柄的手心满是冷汗。之前我从来没有意识到自己生活的世界距离毁灭竟然只有一个按钮的距离，更想不到，人类早已经囤积了足以毁灭整个地球的武器储备。

但有一个问题不知道你想没想过，为什么小岛秀夫要在游戏中加入这么一个角色呢？从叙事角度来看，她和主线剧情并没有什么关系，从游戏具体流程看呢，她能提供给你的战斗提示和米勒教官、坎贝尔上校又是有不少重复的。换句话说，这其实是个可有可无的角色。但小岛秀夫还是为她录制了大量的无线电对话，制作了全套无线电界面的表情，这些显然都会给游戏增加成本，而大部分玩家可能根本都不会打开无线电界面跟她进行什么对话。如果我们只是去追求投入产出比，这部分内容本就不应制作，即使做完了，也完全可以删减掉。

当年小岛组的各位其实也都是这么想的，只不过在小岛秀夫本人的坚持下，将它完整地保留了下来。现在回头看，我想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这是个很好的决定，但有一点是确凿无疑的，纳斯塔莎这部分内容的存在，让整个系列找到了与现实接壤的根基，《潜龙谍影》系列也由此找到了能够平衡它娱乐内容相平衡的一份深度。双足步行核战车之所以并未在现实中产生，而只存在于游戏里，当然是因为这个概念本身就是比较幻想或者说不切实际的。但通过听取纳斯塔莎对核武知识的介绍，我们突然发现比起游戏中幻想的MG，现实生活中各国政府对于核武器的处置的随意程度，简直接近天方夜谭。虽然游戏中恐怖分子劫持核武器的故事还没在现实生活中上演，但是这一幕距离我们其实并不算远。

在《潜龙谍影2自由之子》和《潜龙谍影4爱国者之枪》这两部作品中，核武器的重要性相对变低，反过来成为了摧毁爱国者信息统治的最终武器，它们不再是主角所必须要面对的威胁，倒是被编织进了剧本，成为了极为关键的情节要素。但对于核武的思考，并没有随着固蛇的退役而彻底消失，反而在大首领的三部曲中得到了延续。《食蛇者》开场处的贞洁行动，紧随现实生活中的古巴导弹危机发生，在这部作品里我们也终于见识到了核武器的威力，沃尔金上校手持大卫·克洛科特无后座力炮发射了一枚小型核弹，将索科洛夫的设计局彻底摧毁。而在《和平行者》这部作品里，小岛秀夫进一步中将核威慑理论搬上台面进行了一番细致的分析。《幻痛》的最终隐藏结局“天下无核”更是接续着MG2的结局，进行了一场社会实验，让我们直面人类社会最大的噩梦：核武。

如果说早期的作品中，核武仍然是纳斯塔莎口中如同布道或者讲课一般的宣传的话，在大首领三部曲中，核武已经不再是单纯的麦高芬，而是与游戏中人物的命运紧紧地交缠到了一起。《食蛇者》中的引领者（The Boss）和大首领（Big Boss）这一对师徒能够形成如此紧密的关系，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就是两者都曾经参与美国的核试验，并因此遭到辐射，两人都因为这段经历而失去了生育能力。在《和平行者》中，大首领与休伊有过一段对话，他提到了一个地方，比基尼环礁，正是在这里的核试验，让他遭受了辐射。

法国时装设计大师路易斯·里尔德在设计这种能够大面积展示女性身材的泳衣时，选用了“比基尼”这个名字，它正是源于比基尼环礁。在1946至1958年期间，美国政府在这个地方进行了23次核试验，里尔德希望自己设计的泳衣能够引起一股如同核爆般的商业及文化反应。冷战期间，美国政府愈演愈烈的军备竞赛中相信自己与苏联政府存在着一个“导弹鸿沟”，这一方面是由于错误的情报信息，一方面也要归因于苏联政府历任领导对于自身核武力量的虚假宣传。

尽管如此，世界上最大的一枚核弹仍然是由苏联引爆的，如果你认真听休伊在《和平行者》中的磁带，可能会记得沙皇炸弹（Tsar Bomba）这个名字，在人类至今所制造过所有种类的炸弹中，体积、重量和威力上均为最强大的炸弹是“沙皇炸弹”(Tsar Bomba)，也被称为AH602氢弹，它的威力是美军投放到广岛的“小男孩”核弹的3846倍。而“和平行者”这个四足步行核武器所携带的那枚氢弹，当量和“沙皇炸弹”一样，但它带来的威胁却远超“沙皇炸弹”，因为重量缘故，没有任何重型轰炸机有能力载运“沙皇炸弹”，这也就严重限制了它的用途，但“和平行者”可以在步兵的掩护下行进至敌方领地，将自己引爆以造成最大化的伤害。

但这一枚炸弹并不代表美苏之间真的有一条导弹鸿沟，事实上，所谓的鸿沟恰恰是政客们构建出来的谎言，里根凭借着对于苏联威胁的刻意渲染赢得了民心成功上位，这也给后续的大量核试验开了绿灯。美国政府将比基尼环礁上的岛民搬迁到周边岛屿上，而这些人以为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能搬回岛上，谁想到核试验引起的爆炸尚且可控，但放射性尘埃却会随风而动，超出人类的掌控，大量周边岛屿遭受到了原子尘的污染，而迄今为止，比基尼环礁仍然没能回归到适于人类居住的状态，而遭受辐射的周边岛民所受到的伤害却是不可逆的，正如引领者和大首领两个人所经历的一样，甚至在使用核武器之前，人们就已经在创造核武的过程中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真正让核武与《潜龙谍影》系列碰撞出最耀眼的火花的，是《和平行者》这部作品，它的剧情紧紧围绕“核威慑”理论的合理与可行性展开。所谓“核威慑”理论，“相互保证毁灭（Mutual Assured Destruction），它是指对立的两方中，如果有一方全面使用核武器，则两方都会被毁灭。”这个理论假设双方都有核武器毁灭对方，而且一方如果受到另一方攻击，一定会以同样或更强的武力还击。结果就是冲突会立刻升级到双方都一定会完全毁灭，核大战的辐射尘与核冬天会毁灭全世界。按照这个思路进一步假设，两方都将不敢发动第一击。在某种意义上说，核武的出现既让人类拥有了足以毁灭地球的能力，也让人们无法去使用它，因为当整个世界都被核武毁灭后，将不存在任何胜利的一方。怪不得休伊曾经如此评论冷战：“既然人们不再死人，何必还叫它冷战呢，要我说，不如就叫它世界和平吧。”

但《和平行者》的故事展示给我们的，正是“核威慑”这个看似严密的理论中存在的一个关键弱点：遭受先制攻击一方的领导人必须作出反击指令，但这个指令意味着毁灭整个世界，而如果不做出反击，也就意味着所谓的“核威慑”彻底破产，于是“人”以及人的“胆怯和懦弱”就成了“核威慑理论”中的真正弱点。游戏中的大反派、美国中情局中美洲地区长官寇德曼费尽心机创造的四足步行战车“和平行者”，甚至将引领者的人格通过人工智能还原出来，就是为了规避“核威慑”理论中这个致命的漏洞，确保一旦遭到核攻击，和平行者一定会进行反击。但我们反过来看，虽然寇德曼口口声声说“和平行者”是一个战略防御武器，但拥有确认反击能力之后，美国也就成为了核战争中的有利一方。说到底，所谓的战略制衡不过是一个天大的谎言，就像核武器可以阻止核战争爆发，为人类带来和平一样，没有人可以确保不会有一个疯子启动核按钮，而《和平行者》中的这个疯子，不正是想要证明自己理论正确的寇德曼吗。

在游戏的最高潮，接收到“和平行者”发送的伪信号之后，美国政府面临着是否进行反击的抉择，而总统、副总统都因为参与战略限制条约的签订而不在国内。这一刻，是否进行反击的决定落到了军队人员的肩上。在最初玩到这里的时候，恐怕谁都会觉得这个情节实在是有点儿夸张，只会去佩服小岛秀夫的想象力，能够将人类面对核武时的困境通过这样一个故事展示出来。在这一刻，人们内心对于死亡的恐惧，对于敌人的仇恨，对于身后名的执着，交织在一起，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绷紧了神经。“人类究竟有没有毁灭自己的能力呢？”如果看结果，是没有的，但小岛秀夫其实并没有真正给我们一个确切的答案，因为最终解决危机的是和平行者的人工AI哺乳动物舱，她决定牺牲自己切断信号拯救人类，但话说回来，这个哺乳动物舱可是按照引领者的思维创造出来的，我们也可以说是人类自己拯救了自己。

在反复听《和平行者》磁带的过程中，我听到了一段对话，是关于古巴导弹危机中一艘苏联潜艇的故事，而在详细阅读了相关资料之后，我突然意识到，“和平行者”结尾高潮的设计与这艘潜艇的故事，存在着太多相似之处，完全可以说小岛秀夫是受了这起事件的启发，才完成了剧本的创作。如果说美苏之间的古巴导弹危机是整个人类世界历史上距离全面核战争爆发最近的一段时间，那么这艘苏联潜艇就见证了人类距离全面自我毁灭最近的一刻。1962年10月16日-28日这13天之中，美苏双方在古巴进行了一场实力较量，苏联将战略核武器秘密运入古巴进行部署，而作为回应，美国则封锁了海域，并派出侦察机探查古巴领地的动向。

彼时有四艘苏联核潜艇授命前往古巴执行秘密任务，为了避免雷达的探测它们潜入深海静待莫斯科的命令。不幸的是在海面巡游的美军舰艇探查到了这四艘核潜艇的存在，而且并不知晓它们携带着核武器，于是开始以训练用深水炸弹来迫使它们上浮。到了10月27日，其中三艘都选择了上浮，只有一艘舷号为B-59的苏联狐步级潜艇仍然拒绝上浮，此时潜艇的电量已经逼近极限，淡水、食物资源也极其紧缺，整个潜艇内部的温度保持在60摄氏度上下，再加上美军要求上浮的方式与苏军全然不同，潜艇又因为下潜失去了与莫斯科的联系，内部人员都认为战争已经全面爆发。此时，潜艇上有三位长官：艇长萨维斯基、政委伊万和大副瓦西里·阿尔希波夫，艇长萨维斯基决定使用特殊武器（也就是核鱼雷）进行攻击，政委伊万也认为情况紧急，同意了这个要求，唯一持反对意见的是阿尔希波夫这个大副。

幸运的是，B－59是整个潜艇编队中唯一一个需要三名长官同时认可才允许发射核武器的潜艇，其他三艘潜艇只要艇长决定就可以发射。虽然大副职位在艇长之下，但阿尔希波夫同时兼任潜艇编队队长，在军衔上与艇长持平。在僵持一段后，使用核武器的命令最终未能通过，B－59最终选择了上浮来请示莫斯科的命令。以这一天的形势之严峻，如果这艘潜艇选择使用核武器，那将意味着全面核战争的爆发，以及人类作为一个种族的灭亡。

阿尔希波夫之所以能够坚持在这种极端不利的情境下不通过发射核弹的指令，并不是仅仅因为他是一个多么悲天悯人的圣人，更重要的原因是，他曾经亲眼目睹过核辐射的毁灭性破坏力。1961年7月，他曾任H级核潜艇K－19的副指挥官，在格陵兰岛附近执行任务时，核潜艇反应堆的冷却系统发生了故障，整艘潜艇的冷却系统也因此受到影响，通讯系统在辐射的影响下与莫斯科失联。彼时的艇长命令七名工程师研究出对策，避免核反应堆融毁，这要求工程师队伍在高辐射强度下长时间工作，最终它们重建了一套冷却系统，避免了反应堆融毁这个灾难性的结果，但潜艇上的所有人都遭到了高剂量的辐射，七名工程师在返程一个月之内相继死亡，随后的两年之内又有十五名船员因为辐射失去了生命。

也许是因为亲身经历了这一切，亲眼目睹了核辐射对于人类的伤害，阿尔希波夫才可能在那个决定人类命运的瞬间做出正确的决定。但让我们对比一下B－59核潜艇事件与和平行者事件最高潮的剧情，会发现两者有着惊人的相似，整个世界的命运都系于一个人类个体的决定，而拥有决定权的人是存在意见的分歧的。寇德曼认为人类之所以不可能真正实践“核威慑”理论，是因为人类太过懦弱，爱惜自己的声名甚过于性命，但在游戏中如果不是引领者的人工智能及时切断了信号传输，美军发动反击造成链式反应只是一个时间问题。你可以说小岛秀夫对人类更加悲观，也可以说他不过是履行了一个讲故事者的责任，将希望寄托在一个藏于机器中的灵魂身上。但无论如何，我想可以这么说，《和平行者》的剧本是建基于真实事件之上，进行夸张处理的，但在这个故事的最核心处，我们可以看到阿尔希波夫的身影。而更令人感慨的是，B－59潜艇离开古巴的时候，并不是以英雄的身份离开的，整个潜艇编队都被自己的国家视为失败者，他们没能完成打击美国的任务，就铩羽而归，而在美国看来，这些潜艇中的士兵，也不过是共产主义阵营中的敌人。直到2002年，这段历史才得以昭告天下，而彼时美国国防部长罗伯特·麦克纳马拉在谈及古巴导弹危机时说：“我们距离核战争已经非常近了，比我们所知道的还要近得多”。

除了通过整部作品来解析“核威慑”理论，小岛秀夫也在各个角落留下了核武器乃至核战争对于人类个体的影响。在《和平行者》中，卡兹有一段相当长的磁带，他在其中回顾了自己的人生，以及战争给他带来的影响，他是驻日美军与当地人所生的孩子，一直在占领者与战败者的身份之间摇摆，虽然最终离开了日本，通过父亲的关系来到美国完成学业，但这个出生在世界上唯一被核弹攻击过的国家的人，仍然对日本抱有一份很复杂的感情。有一段磁带中他曾经和大首领谈到了切格瓦拉的日本之行，切偷偷溜出住处前往官方不允许他去参观的广岛市，面对废墟说道：“他们如此对待你们，你们却仍然奉他们如同主人？”核弹所造成的伤害绝不仅仅是被摧毁的城市和被杀害的市民，它对于一个民族精神层面的摧毁，也许是几代人的时间都无法去平复的。

休伊的父亲则亲自参与了曼哈顿计划，他所沾染的辐射也直接导致了休伊自出生起就因为脊椎变形而无法直立行走，他梦想着能够靠自己的才华创造出能够捍卫世界和平的核武器，却根本没有想到，自己会被利用，几乎成为了毁灭世界的元凶。而当我们将休伊对于核武器的仇恨放大到《和平行者》与《幻痛》这两部作品的长度上来理解时，他在《幻痛》中对于无国界士兵组织的背叛就显得顺理成章了。当大首领决定留下“和平行者”上装载的那枚核弹后，也就意味着他从一个为没有自保能力的国家作战的佣兵组织，变成了一个拥核自立的世界第七个核力量。虽然嘴上不说，但他敏感地意识到了自己又将再一次重蹈覆辙，接下来的叛变便顺理成章了。

尽管最终叛变了大首领的军事组织，但休伊的一番话却道出了核武的本质，在谈到“魔童计划”时，他问大首领，是不是敢和自己的克隆体对战，大首领说并不愿意，因为不知道谁会胜出。休伊紧接着说道，这种对于与自己拥有同样能力的敌人的恐惧，就和核威慑理论一样。这段话真正探入了核武器的本质，那就是恐惧。美国之所以投入巨额金钱和人力来研发原子弹，正是因为知道希特勒正在秘密进行研发，也同时是为了赶在苏联之前研发成功，从而在如何分割战后的德国领土中占据一定的谈判优势，甚至美苏双方的军备竞赛，太空竞赛等等等等，都是建基于对于人类自己的恐惧。恐惧让人类创造出了核弹，却又让我们无法去使用它。但这样的和平，真的是我们想要的和平吗？

《潜龙谍影》系列最不可思议的一点，在我看来，就是在一个充满娱乐性的无比好玩的游戏作品中，加入了大量对于人类生存困境与命运的思考，同时又不会让你感到它是在说教。对于核弹的思考从最初的麦高芬，渐渐融入到系列故事的血液之中，它影响着游戏中每一起事件的走向和每一个人的命运。玩家对于核武器的认知也从简单的科普，渐渐变得真切起来，我们近距离地一次又一次亲手阻止的核战争，却又不得不看着一出又一出悲剧发生，而这一切都在《幻痛》的“天下无核”结局中走到了极致。

这个结局迄今仍然未能通过正常的方式达成，如果不是因为Steam版的数据挖掘，恐怕这个秘密将永远埋藏下去了。有趣的是，针对这个结局，形成了两派玩家，一派自称钻石狗，他们的目标是废弃所有的核弹，另一派玩家则自称爱国者，他们用尽一切力量保存和建造核弹，两派人对于这个结局的理解截然不同，前者认为人类应该向着天下无核的目标努力，后者则认为保有核弹本身代表着人类的意志，不去完成这个结局，比刻意销毁全部核弹来完成这个结局，更有意义。我们可以看到即使是在游戏的领域，被贴上玩家“标签”的这一小部分人类仍然无法达成统一，“天下无核”或许只是小岛秀夫留下的一个社会实验，但如何去解读它，恐怕已经在他的指掌之外了。但我想我们仍然可以看到，这两派人其实并无对错，他们只是对同一件事有着不同的看法，而人们之所以建造核武器，不也是因为不同的想法么？也许核战争拥有比常规战争百万、千万倍的破坏力，但战争的暴力本质从未改变，在暴力背后的，也将永远是人类对于自我的恐惧。

小岛秀夫留给了我们可以去咀嚼思考良久的作品，我一直在听《和平行者》的录音带，每一次听都会有新的收获。在谈及核武器的磁带中，我听到了每个人对于它的不同看法，我知道了“沙皇炸弹”的威力，知道了广岛长崎的恐怖，也知道了核弹所带来的臣服，以及臣服之下涌动的悲伤和愤怒。在《爱国者之枪》中我们看到了卡兹所预言的核弹恐怖主义成真，液体山猫控制了全世界的常规军备，而在看着、用手指疯狂点击，支撑着老蛇爬过那段微波通道的我，突然明白了他的内心。这个老兵正在用自己的生命去赎罪，在《幻痛》改写了《潜龙谍影》历史之后，也许他想要忏悔的，是摧毁世外天国要塞与桑给巴尔国的过去，又或许他只是厌倦了战争，厌倦了自己的战士身份。而在整个系列中，最为光明的一刻，我想却是《和平行者》的结局处，引导着核武器缓缓自沉海底的引领者的人工智能。这两位士兵，最终的命运有一些相似，他们在战斗了一生之后，都选择了用自己的生命来结束战争。也许在这些距离人类争斗最近、站的最靠前的人看来，战争本身终究是不值得，却又无法回避的人类困境，核武器无法带来真正的和平，正如奇爱博士所说，“唯一重要的是，我们盼望和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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