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标题：大有大的难处

大和小都是形容词，而大往往用来说好的事情，譬如形容一个人的智力，就有大智慧，小聪明，一个为大，一个为小，贬褒之意就尽在其中了。现在流行的好事情往往喜欢带一个大字，大师，大战略，大投入，大产出，大数据，大数法则，只要带上一个大，在气势上就胜人一筹。但是大有大的难处，这是红楼梦里凤姐对刘姥姥说的一句话，后来成为一句名言。

细想起来，万事万物确实小就容易，大就难。一件事情，一个人做很容易，参加的人一多就不容易了。足球，篮球就比乒乓球难，同样是乒乓球，双打就比单打难，如果是五打就更难了，因为由此会产生出许多物流，人流和信息流的问题。同样，写一篇短篇小说就容易，写长篇就难。所谓大其实就是一个规模的问题，大了情况就复杂，后果就难预料。昔曹操之大败于赤壁，就是忽略了大的难处，只看到战船都连在一起的好处。隋唐里的程咬金为什么不愿意当皇帝了呢？就是品尝到了大的苦头，如果刘姥姥经营过一个几百个人的农场，也许她就不会羡慕大观园里的凤姐了。

大的另一个难处是规模带来的后果很难预料。我年轻的时候当过敢死队，被派往海边去抗震和防海啸。几十个人在海滩驻扎下来，衣食住行考虑周到，对抗海啸的草包，铁锨也一应俱全，唯一没有想到就是一件小事，大便的安排。茫茫海滩，人迹不多，此前即使有人在此施舍几个粪便，顷刻就被屎壳郎急急地收藏起来，于是就以为这里屎壳郎的产能是过剩的。每当旭日东升之际，每个人随便找一片空地就方便起来。一般一次性用地面积在方圆十几米，既保障空气的新鲜，又无须走得太远。没有想到这样大规模的方便立即超出了屎壳郎的处理能力，不到一个礼拜，远近就遍布敢死队的排泄之物 ，于是大便竟要走出好几里地，连紧急集合都成了问题。

对规模带来的影响估计不足的事情其实很多，譬如水葫芦原来引进到中国，作为一种观赏植物，没有产生什么影响。但是后来水葫芦被当作猪饲料大规模推广，于是就导致河道堵塞，水质恶化，产生了许多的环境问题。又譬如兔和猫在100多年前被带到澳大利亚，想必产生一些具体的好处，但是现在大规模繁衍，又成了一个严重的问题。

我们常常看到，人们在一些地方做了一些试验，就把得到的结果大吹一番，于是就大规模推广，以为大规模就是小规模的一个拷贝，没有想到大规模实施产生的后果竟如洪水猛兽无法控制。我记得很早以前我看过一本书，里面有一个故事说的是剃刀的发明人，年轻时是一个充满梦想的社会活动家，其中有一项设想规模特别宏大，就是以尼亚加拉大瀑布为动力，建立一个大的水电厂，然后把全美国的人都迁移到那里，过上无忧无虑的生活，当然这个计划没有成功，否则他也不一定有时间发明安全剃刀了。现在想起来，这么一个宏伟的规划，为什么没有实施，其中必定有对大规模建造水电站带来的后果的考虑。

大有大的难处，说大的时候要想一想大的难处在哪里，大的后果有多大？大的难处就在于它牵涉到了一个管理上的难度。要解决大规模的难点，标准化是一个基础性的工作 ，有了标准就可以统一号令。近代西方在这方面比中国要先进，但是中国却是标准化的鼻祖。秦始皇就是这方面的专家，六王毕，四海一，接着就是文字统一，度量衡的统一。一个国家元首把标准化看成治理大国的开始，确实是对大这个字的深刻领悟。

大规模的做一件事情，最大的难点不在技术的方面，而是管理。美国在上世纪90s就创造了信贷工厂。信贷工厂对解决小企业融资特别有效，因为把贷款都集中到一起，用标准的方法来处理就可以事半功倍。到了本世纪，中国许多银行也开始尝试信贷工厂，但是成功的案例不多。因为信贷工厂不是简单的把许多人集中在一起办公，如果这样就成了信贷工场。信贷工厂的关键是要管理好大量的标准，工艺，技术，流程，具体的核查，审批，放款等等反而是比较容易的事情，只要按照标准走就可以了。因此要做一件大规模的事情，首先还是要多考虑管理的方面。

2013年5月13日作于民生银行大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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